天玄,隆冬。
忘情峰上,大雪刚过,石阶上铺了厚厚一层雪,延绵进皑白若青的竹林深处,万籁俱静。
空中响起一道热烈兴奋的声音,伴随着一路的叮叮当当,由远及近,
“岁晏——岁晏——我回来啦!快帮我开开禁制”
身为忘情峰上最小的亲传弟子,柳一泓还没有到适合修习灵法的年纪。身上白色的校服口袋鼓鼓囊囊,艰难跨步,动作间叮当作响,一双布满细汗的眼睛在看到竹林里走出来的少年身影时,直接一个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岁晏!二师兄——累死我了,你行行好,甩个灵诀把我拖进去吧…”
竹林中走出来的少年,浑身萦绕霜雪一样的气息,白衣卿相、仙风脱俗。闻言,如玉的脸缓缓转向柳一泓,音色透凉,“师傅说过,你尚未修灵,多行有益”
顿了一下,继续道,“……没事喊名字,有事叫师兄?”
柳一泓从鼓囊的胸间掏出一个拨浪鼓,递到岁晏面前,胖手微转,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额发汗湿,惨兮兮喊:“二师兄——”
岁晏从记事起,一直生活在忘情峰上,凡间的物品对他有非一般的吸引力。
他神色微顿,伸手接过,淡淡到,“下不为例。再忘戴入峰令牌,下次你就在石阶上睡一夜长长记性”
柳一泓哪还不知道他二师兄的性格,话狠心软的典型,当下屁颠屁颠应道,“都听师兄的”。
忘情峰上,多见洞府瑶池,竹林、松树遍地而生。平底一声惊雷响,乍起林中飞鸟,落雪阵阵。
被柳一泓扯着袖子聊了半天的岁晏转头看向一处浓烟滚滚的洞府,柳一泓早就闭紧嘴巴,跟诈起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在了岁晏身后。
“砰——”
洞府玄铁门被人从里踢飞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更浓的烟雾直冲云霄,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黑色身影,未闻其人先闻其声,
“这破丹越练越没意思,还是去找小傻蛋玩玩”
风云游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衣吊儿郎当地走了出来,师傅不在时从未见他穿过校服。
岁晏蹙眉,对于这个相处时间最多的三师弟,他一向不喜。
风云游转身,见到冰雪覆面的二师兄,眉头挑了一下,视线扫到身后瑟瑟发抖的柳一泓,嘴角才微勾,朝人招了招手“小傻蛋原来回来了,过来三师兄带你去玩”。
岁晏感觉身后攥衣服的手紧了一紧,柳一泓低若闻足的声音才响起,“我……我才不和你玩!”
对面,风云游眼尖地看到岁晏手中的拨浪鼓,声音登时冷了下来,“柳一泓,给我过来!”
岁晏明显感觉身后人抖了一下,他伸手安抚了一下,“三师弟,不得恐吓同门”本就凉的声线舔上了一点凌冽,“你洞府门三番五次被踢毁,屡教不改,这次你自己修罢”。
说完,拉着身后的柳一泓离开了,徒留风云游阴沉沉看着他们远去。
忘情峰上师傅灵霄仙尊常年神龙不见首尾、大师兄慕容谦云游在外,只有看似冰冷绝情的二师兄岁晏和阴晴不定的三师兄风云游。
柳一泓真的怕死了三师兄,在岁晏洞府里一直呆到了月上枝头都未离去。
见岁晏打坐结束,连忙开口,“二师兄,我今晚就睡你洞府里好不好?”。
吐息结束,岁晏睁眼,华光流转。还未回答,转眼被洞府一地的金光闪闪闪瞎了眼。
岁晏:“……钱财身外之物”柳一泓连忙从一地的闪闪中摸出了一串糖葫芦递了过来,拿人手短,“…不要被师傅和你三师兄发现了”。
柳一泓睁着圆眼连连点头。
糖葫芦指了指旁边的空地,“没有多余座台,你打地铺”。
柳一泓高兴地“嗷”了一嗓子。
夜半十分,闹腾一天的柳一泓终于困倦沉沉睡去,手指间还抓着金灿灿不松手。
岁晏继续打坐,一呼一吸间,皆有外界灵力丝丝缕缕潜入四肢百骸,温养筋脉,不知过了多久,舒适感消失无踪,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蔓上心间、肺腑,恐慌感袭来。
难不成他打坐睡着了?
想法出现的一瞬间,头疼欲裂,眼皮似有千金重,颤了几下,才缓缓挣开了眼睛,入目一片黑暗,耳边传来流水声。
一开始岁晏以外是没点灯,想到洞府常年不会熄灭的夜明珠,顿了一下,刹那间,周身的疼痛感铺天盖地袭来,丹田处传来灵力枯竭的灼烧感。
这些都抵不上头顶穿来的一道男人的低沉声响更让人惊吓,“剑尊这是醒了?”
岁晏一个鲤鱼翻身——未果,反而牵扯到了胸肺处的伤口,顿时疼的哑声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蜿蜒小溪旁,莹光草地上遍布残肢百骇、血雾浓稠,地上妖兽伤口处留有剑气霜花、更多的是被魔气贯穿胸口一击毙命后捏成了碎尸。
唯留有一方干净的空地,草地露出了本来的颜色,散发阵阵蓝莹微光。其上,红白交织、法衣血污的岁晏就被一红衣男子半搂着躺在这上面。
一片黑暗中,冷静如岁晏也不免染上了几分慌乱,他哑着嗓子开了口,“敢问阁下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处?”
空气安静了一瞬。
半响,男人才道,“我名为殷云沧,此处是碧落天秘境”
闻言,岁晏眉目蹙的更厉害了,他从未听说过这个秘境。
殷云沧似乎发现了什么,带着些许的惊讶,“你失忆了”?
岁晏摇头,又点点头。
他也说不清自己如今的情况究竟是为何。
想了想,岁晏又开口道,“阁下可知剑宗天玄”
“…知道”
岁晏漆黑无神的瞳孔微亮了一瞬,“阁下可否带我前往师门天玄,在下必有厚谢”
殷云沧声音有些微妙:“…自然是可以,只是此处已经被天玄封了”
封了?!
一个宗门会封印一个秘境,除非里面有十恶不赦的妖魔作乱、或者是秘境坍塌不再适合弟子修行……但还有弟子在,怎会说封就封了?
“阁下可知这里为何会被封?”
“…自然是有妖魔作乱”
岁晏暂时不想让自己去想究竟他和对方谁是妖魔,福至心灵,换了一个话题,“如今是哪一年了?”
殷云沧脾气倒是很好,被他问了这么多问题,也不见恼,似乎颇有耐心,“如今是景和一百二十六元年”
“景和?元年?!”
记忆中,他分明还在玄武纪年!
殷云沧解释道:“自灵霄仙尊仙逝后,修真界便修改了年法历任”
“你说谁…去世了?”声音有一瞬的卡壳。
“天玄剑宗上任忘情峰峰主——灵霄仙尊”
明明听的明白,组合在一起却似乎理解不了,岁晏感觉头昏脑涨,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情绪反而冷静了下来,“那现任峰主呢?”是云游在外的大师兄慕容谦回来继承师位了?
殷云沧的声音再度停顿了一下,似乎看了他一眼,才接着道:“是你,天玄剑尊玄晏”
是他?怎么会是他呢?玄晏…
岁晏脸色苍白,“那我大师兄慕容谦呢?”
男人总算透露了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当年人界内乱,慕容谦回了人界平息内乱后成为了人皇”。
岁晏松了口气,索性一口气问了个干净:“我三师弟和四师弟呢”。
对方这次犹豫了很久,似乎是在准备措辞,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三师弟风云游当年叛出师门,自立冥界,落地成王”。
岁晏闭眼听着。“……最小的那一个回了妖界、继承了凤族传承,成为了妖皇”。
挺好,至少不会被人欺负。
岁晏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深处藏有极深的锋芒,开始发难,“阁下熟知天玄往事,对我忘情峰一脉更是了如指掌”
右手手中不知何时在地上捡起了方寸大的一块尸骨,上面的魔气不需要肉眼感受,都能体会到对方嗜血的杀意,音色寒凉如雪:
“那敢问阁下又是魔界何人?入我修真界又是何为?找我又是何意?”
简洁直白,方才苏醒时的慌乱不安似乎是另外一个人的情绪,此刻的冰冷绝情、不容侵犯的神情才是天玄的梵上剑尊。
预料之内的翻脸没有等来,岁晏等来了一声叹息,让人莫名哀伤。
接着对方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声音低沉却如惊雷炸响,内心的不适感都被震褪如潮水逝去,被那几个字雷的外焦里嫩,
隔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轻轻地碎了。
恍惚间,岁晏还以为自己耳朵也出问题了,半响,长睫轻微地一下,声音艰涩道,“你说什么?”
耳边声音婉转多情,蛮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剑尊,我是你道侣啊”。
道侣——?
把这几个字劈开来瞧,冲击力也异常惊人。
岁晏眉目蹙了又松、松了又蹙,若不是对方对他如数家珍,他都以为对方是认错人了。
岁晏:“可是你是魔族!”
他怎么会和魔族在一起?简直荒唐!
“可以前分明是你先来撩人的”殷云沧声音带着低落,又开始自我安慰,“…没关系,你只是失忆了而已,以后会好的”。
岁晏:“……”
试图找出蛛丝马迹:“……那你最开始为何唤我剑尊,岂非过于生分?”
殷云沧:“我称你为剑尊,是因为这是我们床底之间的情趣,以前你…明明最喜欢我这样叫你”。
尾音无辜又委屈。
岁晏:“……”
指节尽碎。
殷云沧红眸闪烁,循循善诱:“如今你身受重伤…和我回魔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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