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檀木之下,火烛摇曳。
金丝软塌上,白衣仙人端坐沉思,火光映如玉、鸦羽投青影。
殷云沧撩开珍珠帘幕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红眸微动。
缓步走进屋内,将熬好的药放在了桌上:“你身体外伤内伤还有很多,灵药会好的快一些”。
白瓷翠翡,热气丝丝缕缕,很快整间屋子都弥漫上了灵药的清苦气息。
只一闻,岁晏便知道这碗药里面用的都是及其珍贵的仙草灵药,千金难求。
岁晏:“多谢”。
对面,殷云沧的笑容却缓缓消失:“岁晏……你我之间当真要如此生分?”
岁晏垂眼,不说话时整个人像和外界隔了一层薄薄的冰雾,旁人难近半分。端药的手却无端紧了紧。
见此,殷云沧的声音又缓和了下来,也更加得寸进尺,“晏晏,我不怪你失去曾经的记忆,只希望你不要故意疏离我,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岁晏被那声晏晏恶寒了一下,汤药显些洒了出来。甚至,他觉得自己更想将这汤泼在殷云沧脸上。
眉目间划过不解。
勉强维持住将药碗完好无损的重新放回桌上的动作,指尖轻微掸了掸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把目光落在殷云沧身上。
“之前你曾说过是我先引诱的你,何时何地?可有根据?”
剑修正襟危坐,嘴里说出那两个引人犯罪的字眼,也是云淡风轻的冷淡模样,只有绯红的耳朵尖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殷云沧看的好笑,面上一本正经说鬼话,“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见过几回面,当时我虽对你有几分好感但还远没有到非你不可的地步……”
非你不可……
耳朵尖愈红,岁晏神色越发平静。
殷云沧尽纳入眼中,继续道:“某日晨起,魔宫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以为是敌袭,一抬头看见你携剑飞来,说要与我大战一场……”
男人声音带了些微哑,眸光深沉,“在魔界,邀人决战就是对他有情……”
岁晏:“……”
殷云沧将桌上的汤药端起来,勺子轻微搅动了一下,嗓音低哑,“其实这些不着急,我更希望以后的时间里,你能慢慢想起来”,眸子看向岁晏,“来日方长,药快凉了,先把药给喝了”
岁晏蹙眉,压住心里的不适感:“……你可以和我多聊聊以前的事情,我也许还会想起来些什么”
男人指节一顿,再抬眼时,眉眼间已经重新染上了几分色彩,“好,都听晏晏的”。说着,手指舀起一勺药,送到了岁晏唇边。
岁晏的不适感徒然越发强烈:“……我自己来就好”,伸手想接过药碗。
没接过来。
殷云沧:“以前你喝药都是我亲手喂你的”。
岁晏:“!”
未来的自己已经如此!竟是到如此地步了吗??!
殷云沧神色越发低落,红宝石眸子都蒙上了浅淡的一层灰,黯然失色。
岁晏:“……”
低眉看了眼药勺,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别扭的张唇堪堪含住,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喝完一勺药。几乎唇珠刚一浸湿,就被主人快速移开。
刚喝完,对方又送了一勺到嘴边,
汤药清新发苦,药效却极佳。受伤的地方传来舒适的感觉,带着微微的痒意,像是伤口在重新生长。
再喝第二口,岁晏便主动了许多。吞咽时,喉结轻微滚动,如玉滴露华。
这下轮到殷云沧愣住了,岁晏见对方停止了动作,以为对方是在等回应,蹙眉半响,吐字点评:“熬的不错”。
药材找的很不错。
殷云沧红眸愈加深邃通透。
二人一喂一喝,一碗汤药很快见底。
殷云沧眼里颇有些遗憾,岁晏则是如释重负。他起身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站在窗边透气。
夜色已深,天空被青蓝色极光覆盖,有着不一样的异域美感。
说起来,他以前还未曾来过魔界。
出神的想了一会,竟然有些困乏。这种感觉着实有些新奇,自他入了天玄,开始修炼辟谷后就再没有过常人的这种感觉。可能是灵力还未恢复,身体内外伤又颇多,看来还得有一段时间,和寻常人一般饮食就寝才行。
身后适时传来殷云沧的声音,“天色已晚,岁晏可要休息了?”
岁晏转身,看到房间里面唯一的一张大床,到嘴的话又立刻改了,“不急,我还有一些事想问你”
熠熠生辉的火光映出了男人柔情缱绻的长睫:“何事?”
岁晏侧目,殿外夜色寂寥,光下树影幢幢。
“我想知道灵霄仙尊是为何仙逝的”
声音冷静毫无波澜,病骨支离的背影却让人莫名觉得哀伤。
收回视线,殷云沧缓缓开口:“灵霄仙尊仙逝是因为瀛洲一线天……”
玄武四万八千三十六纪年,妖界瀛洲异动,震惊三界六荒。
瀛洲本是妖界一座神山,自那晚起,自山地向上凭空炸开一道裂纹,将神山劈成了两半,而裂纹后面连接着另外一处无人踏足的空间。
当时有能力踏足此方空间的只有灵霄仙尊一人,他安顿好琐事后,只身入内查看,只此音讯全无。三年后,天玄便传来灵霄仙尊命牌碎裂的消息。
当时殷云沧还未成为魔尊,对此事知晓也并不多。
此后,他也去探查过瀛洲一线天,却发现那边已经被人用极其强硬的灵阵给封印了。而封印的人正是天玄的梵上剑尊玄晏。
“封印的人是我……”岁晏低头,五指苍白,握在手中的只有空气,连同他失去的记忆一般空洞。
将手收回袖中,“那你我当日为何会在封印后的碧落天秘境?”
“那几日我正在闭关,知晓你出事后就直接闯进了秘境…”殷云沧声音带了些委屈道,“天玄的事你一向不喜我参与进来,以前还为此生气,所以……”
所以到如今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岁晏:“……”
公私分明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但你也好歹是一界尊主,怎么事事都要听令于我。
而且你委屈个毛啊。
剑修的心情反复横跳,没忍住爆了粗口。
岁晏抬手揉了揉眉心,
看来之后都回一趟修真界,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明日我要去一次人界”,岁晏看向殷云沧,“你可要与我同去”
既然已经确认是道侣,岁晏虽不想承认,但并不会隐瞒对方自己要做的事情。
殷云沧一脸幽怨:“以前只有天玄,晏晏,为何现在还要管人界的事情了?如此繁多的事情,我们何时才能结成大典”。
岁晏:“……”
他淡淡的,“你不愿去,留在魔界便是”默了又加了句,“事情处理完,我自会回魔界”。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又是受伤又是失忆……”殷云沧磁性悦耳的声音隐隐带了些不满,转眼间又缓和下来,不依不饶,“以后不管你去做什么,你都必须带我一起。”
岁晏:“……嗯”
夜色渐深,让人意外的是,殷云沧竟没有用那副被抛弃的样子非要和岁晏同睡一张床。但也是满脸依依不舍地出门。
转过宫殿走廊,青蓝色极光下,殷云沧面容高贵优雅、衣袂张扬。长指微翻,释放出一缕黑色魔气,声音低沉慵懒:“剑尊不日要前往人界,你最好速疾一些”。
说完,那缕黑色魔气转瞬消失。
*
人界,缙云城。
一辆矮小的马车低调驶入城门,车轱辘缓慢转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帘子上的小吊穗跟着上下摇摆。与大街上的马车相差无几。
一只折扇随意撩开了窗帘一角,外界嘈杂的声音瞬间涌进车内。身为人界的第一大城,城内车水马龙、八皆九陌,街道商业盛行、人满为患。烟火气十足。
岁晏正看着,身后殷云沧的声音传来,“晏晏,可要喝些水了?”
折扇顿了一下:“……不必”
前方人头攒动,随着马车前行,百姓闲聊摆谱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告示我记得上次不是才被人揭了吗?怎么又贴上了!”
“我估计又是一位庸医,没把陛下的病治好”
……
帘子被重新放下。
岁晏示意:“去揭告示”
殷云沧看向帘外,架车的傀儡接到指令,立刻架着马车停在了人堆旁边。傀儡扮的马夫推开人群,挤到了前面,单手扯下了贴在上面的寻医告示。
*
本以为会直接去皇宫,谁想跟着带路的士兵,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座府前。二人遮掩相貌,下了马车。
面前的府邸座地颇广、气势威严,卫兵执戈在门前巡逻,牌匾上写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丞相府。
“如今燕朝除了慕容谦还有两大势力,一是以丞相为主的姻亲一派,另外则是以国师为主的旧朝势力……”殷云沧俯身贴过来,亲昵道,“晏晏,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我作夜特意备好了功课,保证随问随答”。
岁晏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正想让他详说。
刚才进去禀报的士兵从府里跑了出来,“两位医士,我家主人有请”。
岁晏两人被带到了一间类似待客厅的房间,主人还没来,带领他们的人一走,殷云沧又开始没个正形,手指微勾,撩起了岁晏身侧的一缕头发。
岁晏抽回自己的头发,顺便问:“人界为何内乱”
殷云沧笑了一下,又勾了一缕发丝拿着手中把玩,边开了口:“腹翳”
“腹翳……”
虽不致命,却有一传十、十传百的威力,患病之人上吐下泻、形如槁木,看上去及其骇人但危险性倒是不大,只要熬过一段时间便会逐渐恢复。
但人界并不知晓这种翳病,统一当历代时翳处理,只定义为更凶猛的时翳。一家只要有人出现了病情轻则赶出城、镇,重则当场烧死。几个村庄城镇被军队连续血洗、无人生还是常有的事情,甚至还会屠城。
连续的阴霾笼罩下,人心生变,国家之间的平衡被打破、战乱频发。当修真界有人注意到人界的惨烈景象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此事正是灵霄仙尊进入裂缝不久后发生,天玄以慕容谦为首,带领其余各宗门前往人界进行救治安抚。腹翳很快得到缓解,慕容谦又派修士前往规劝,平息战乱。
就在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时,修真界众人也即将返回各宗门,一群拥护慕容谦的百姓从三国汇聚而来,长跪于城中,恳求仙人慕容谦留下,以此庇佑人界。
听到这里,岁晏没忍住蹙起了眉头。为何一定要慕容谦当皇帝,还有很多其他方法阻止此类祸事,而且当完皇帝之后是还是可以修道,但这皇帝要当到何时?而且几十年、几百年之后道心又是否会被凡事所扰,对修行百害而无一利。
他追问道:“然后呢?”
殷云沧:“据说慕容谦当时未作何表示,但一日后,他便同意了留在人界”
“为何?”
“慕容谦见了一个凡人,也就是现在的丞相梁涧流”。
殷云沧话语落地,房门外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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