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师兄?”
“楚师兄!”
“楚师兄!?”
…
楚凝絮听了不下三遍,才明白过来这是迟垣在叫他。他低低应了声,迟垣却装作没听到,又叫了几遍楚师兄才提起正事,毕竟用几句称呼,就能戏弄一小下一向在人前清冷矜贵的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我等何日返回长白宗?”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好敲定,剿灭魔修的任务已经圆满,按理来说下一步就应该是各掌门回宗门,关起门来自己肃清了魔修后,还要加紧准备秘境的开启,宜早不宜迟,可问题出现在受害者这里,迟垣的身份微妙,他没养好伤之前,长白宗不会轻易松口。
迟垣自己问出来,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他就算开口现下就走,不出两个时辰,这莫念峰上便不会有任何一位修士。
楚凝絮抬眼看着他,眼中的情绪令他看不懂,“迟师弟想如何?”
“当然是能有多快就有多快了。这里一个个都护着我,把我当瓷娃娃供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碰了摔了的,我那就那么娇弱了?忘了点东西就觉得我迟垣是个银样蜡枪头了?这几日我一和父亲母亲说话,他们就奇奇怪怪的,也就能和你说说话,都快憋闷死了。”
迟垣絮絮叨叨抱怨,楚凝絮也不打断,静静等他说累了,才温润出声,话却有点离经叛道,“咱们私奔吧。”
迟垣一听,立马兴奋地蹦着转起圈来,蹦跶完还朝楚凝絮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楚师兄,还是你懂我。”
至于楚凝絮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他完全没听出来,或者说他从未往那边想。
修道一族,剑修可御剑而行,日行八万里不过尔尔,是以剑修的灵动性最高,再加上攻击性强,为热门职业,其他职业的出行则百花齐放,各有千秋,御兽则有坐骑,符修则用欲行千里符,体修则更简单,跑着便可,独独丹修和法修,他们不能把自己放进炼丹炉里炼成丹运走,也不能脚踩法器,回家关上门再狠狠拿刷子刷犄角旮旯里的泥。是以,楚凝絮和迟垣只能乘坐飞行法器出行。
他俩何许人也,要什么飞行法器没有?楚凝絮刚接下腰上莲花玉佩,还未来得及将它变成莲座,迟垣就已经掐诀,招出了一柄剑。
一柄剑?
素剑通体莹白,像是玉石,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剑身上篆着两字“断月”,楚凝絮一时竟被晃了神,待回神时,迟垣正站在剑上伸出手,催促道:“快上来啊。”
那剑甫一出现,楚凝絮震惊得无以复加,心中有巨浪滔天,偏偏面上不动声色,竟显得一个丹修忽然掏出一把剑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可就算他面上装得再好,他的手却紧握着,掩饰着情绪,也就无从得知,他玉琴幻化成的戒指在微微发着光。
迟垣逆着光,他辨不清,只看见发带被风带起,是月白色的,楚凝絮像是被魇住了般探身,想要去抓住发带,拉住他的,却是迟垣温热的手。
“发什么呆呢?难道我以前没和你御剑同行过?”迟垣转头,向身后的楚凝絮眨眨眼表示不解,并在心中揣测两人关系不好。
御剑同行?他连迟垣有剑都不知道。
见身后的人不语,只是默默攥紧了他的衣角,迟垣这才漏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在迟垣在心中暗暗记下楚凝絮恐高的同时,楚凝絮将莲花玉佩藏于手心,背到身后。
“楚师兄,那个…应该往哪边走?”在长久的沉默中,迟垣怯怯开口。
失忆的病人不记得家在何方,很正常。
“向正西方向走就是了。”他的语调中带着些许不自然,迟垣并没有察觉到。
“西在哪?”迟垣再一次开口,声音更是细若蚊蝇。本来就是他吵着要回家,没成想路忘了,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失忆对他的影响。
楚凝絮却知道,没失忆前的迟垣,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索性跳下剑,缓步踱至剑锋前,拇指和食指捏着剑尖拨正方向,剑尖始终冲向楚凝絮,而他猛然抬头,和迟垣俯视的、直勾勾的眼神撞上。
后知后觉地,迟垣偏过头,半截脖颈暴露出来,熏着漂亮的水粉色。
“既然好了,那我们快走吧。”语气中是想要掩盖什么的慌张,至于掩藏的是什么,迟垣可能自己也说不清。
楚凝絮自然不会拆穿他,他从善如流,踏上剑后依旧抓着衣角,身体却是稍稍后倾,即显得亲密,又不过分暧昧,将距离安排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一路上,楚凝絮尽职尽责地担任着向导的职责,为迟垣介绍着他所不知道的一切。
奇怪又不奇怪,迟垣对各类的建筑完全不认识,却能准确地说出路上的任何一棵植物的名称,连什么部分能入药,适合什么样的制药方式,这种根茎炮制多久药性最佳都能娓娓道来。
在迟垣在长白宗大门附近刨出一棵品相上乘的白术时,楚凝絮终于将自己的疑问抛出,即使他没有想得到答案。
迟垣却顿了一顿,眼神瞥向了莫念峰,最后幽幽叹气,“我在一点点去处魔气的同时,魔气也想要占据我的灵识,用那些不堪为外人道的回忆不断引我入魔,我尝试过直接将魔气逼走,可那些回忆只要存在,便如野火的烧过的草地,永远生生不息,无法斩草除根。无法,只得在祛魔气的同时,将那些痛苦的回忆一并遗忘。”
他额上冒着细汗,手上白术的根须被他拿在手里搓捻,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迟垣焦虑时的小习惯,自然全数落入楚凝絮的眼中。
“能忘掉的,想来也没有回忆起来的必要了。”迟垣不自觉抚上心口,泥土将白衣染脏,他无暇顾及,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心头,又酸又胀,好似犯了心疾。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楚凝絮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缱绻又蛊惑,缓缓流进心口,抚平没由来的痛苦。他抬手擦掉迟垣脸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土,又在白生生的小脸上捏了一下,“快走吧,不然又叫迟师叔他们担心了。”
两人一路拾级而上,很快就行至大门口不远处。
楚凝絮抬头望着那整块白玉雕琢成的牌匾,阳光被它反射进他的眼,他却倔强地睁开眼睛,久久凝望着“长白宗”这三个字。
见后面无人跟上,迟垣转身回望到的,便是驻足在阳光下、正一瞬不瞬盯着大门的楚凝絮。
“快走吧,还有我呢!”
迟垣是出于对两人合伙“私奔”的安慰,毕竟他现在是病号,又是备受关注的档口,有爹爹娘亲作保,他自然不会受多大的惩罚,和他一拍即合、狼狈为奸的楚凝絮就不一样了。
见他不愿进来,迟垣只认为楚凝絮是怕掌门师叔的责备,所以才出言劝慰。
楚凝絮并不答话,只是视线缓缓滑落,他的目光不再被长白宗吸引,模糊的视线之内,唯余迟垣,蓄满的泪终于坦诚地滚落脸颊。
“楚师兄你、你怎么了,要真是担心掌门师叔责罚你,我就去求情,你别哭啊。”模糊的人影朝他奔来,他能听到发出的焦急询问,却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是什么样的表情呢?许是表情乱飞,滑稽又可笑,他在心里想。
楚凝絮的泪簌簌滚落,语气却是平常,“只是看得久,眼酸。”
眼酸?迟垣在心中腹诽,他只是丢了些记忆,又不是变成了痴呆,也犯不着用这种拙劣的话来糊弄他吧?他却不在追问,只径直向前走去,将空间交给他自己。
等到泪流尽了,楚凝絮才复又阔步跟上迟垣的步伐。
仙门大比实在是一场盛事,几乎所有的修士汇集到了莫念峰之上。
这就让迟垣和楚凝絮偷溜回来的成功率呈指数上升,以至于两人在自家宗门溜了一大圈都快遛到丹峰时才遇见一人。
但就这一人,却让人头痛得紧。
此人是长白宗藏书阁阁主,也是平日修道理论课的老师。
每年的修道理论检测卷,无论是宝剑的维修方法论、草药辨识及药性浅析、还是经脉运行指南——从入门到精通,这些测试卷都由他主编,丝毫不经过他人之手,素有“百卷之王”之凶名。
“你们两个兔崽子怎么回来了?”柏舟说起话来胡子一翘一翘的,迟垣刚走得太快,气息还没喘匀。一时没压下笑意,在刻意挤压下变成了不成调的哼唧。
在柏舟即将将口水喷到迟垣脸上时,迟垣将左手食指戳在右手掌心,表示暂停。
“这位爷爷,我失忆了。”
迟垣说的是顶顶真的大实话,柏舟却不吃这套,翻了个白眼,”你以前还说过你是重生的,肩负拯救苍生的责任所以药综测试才不及格。这回你小子胆子又肥了,还编出个失忆筏子来诓我?”
在遇见老师就在旁边默不作声装鹌鹑的楚凝絮终于开口阻拦,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描述一遍,只是掩饰了迟垣受伤的真正原因,给柏舟以及这个失了忆的当事人听。
两小孩见柏舟相信了,心中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巨石,
“苍颜树的果实。”柏舟突然开口,并抬手点了一下迟垣。
“性寒,生食少量可助眠,过量则使人困顿不止,应去核晒干冲水饮用,可医梦魇。”在迟垣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时,嘴就已经将标准答案流畅地吐出。
刚没来得及捂上的嘴被楚凝絮捂上,两人两脚抹油就要逃脱老师的随机提问。
刚要抬脚追上这俩调皮学生,掌门的传音符就打了过来,听完了掌门的话,柏舟向来笃定的神情终于龟裂了。
迟垣这小子还真失忆了。
柏舟转而反思起了自己,是不是平日里对这个天才太过揠苗助长,才导致了他失忆了都能回答出他的提问。
在柏舟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的空档,两人已经苟到了丹峰上迟垣的住处,相互抚慰着随机提问带来的压迫感。
迟垣:楚师兄你也怕老师吗?
楚凝絮:不怕才奇怪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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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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