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祁的离开在墓园并不起眼,这里依旧秋风微拂,碧空如洗。
在其他前来扫墓的路人眼中,天空还是这样明朗。
但在全力赶来的玄学协会二人眼中,天色是血红而暗沉的,隐约有可怖的纹络正悬在人类头顶,而世界都已被浓黑的阴翳遮掩。
他们越是走近,越像是走入了一个不同的空间。
满天朦胧浓雾中,虚掩着凭空而立的山脊轮廓,而当“山体”动起来,才能发现它并不是死物,而是一个高出于认知的活物。
那不能被称之为人,也不是人。
靠近些许,中年男人离开拉住了还要上前的“阴阳先生”。
“等等!”
上次给时祁看墓地风水的年轻人虽不理解,但也足够听话停下了脚步,还压低声音问道:“方知师叔,怎么了?”
名为方知的中年男人自然就是方心溪的叔叔,此刻已经脸色煞白,看向黑雾后颤动的“山体”的眼神已经满是恐惧。
他看到了无数只曾经属于人类的手臂从那个用死亡笼罩着他们二人的阴影中伸出,挣扎着蠕动,无数属于人类的躯壳好似被水泡的浮肿,堆作一团,爬满了尸斑——也算“山体”。
只不过,是尸山。
“方知师叔!”年轻的“阴阳先生”搀扶着几近晕厥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提高声音,终于换回了对方的神智。
“走……”方知本能的想要逃离,只是刚一开口,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不能走。
如果真的是鬼王,如此一走,不只是玄学界,整个世界都将会……!
“我没事……继续走。”方知站稳脚步,再定睛一看,那座尸山正如云雾般散去,仿佛刚刚那一刻的出现只是恶劣的恐吓。
他们两人艰难的爬上越走越长的阶梯,却不敢停歇,也不敢回头,他们的坚持似乎终于打动了某些存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那位年轻的“阴阳先生”曾发现鬼物的墓地。
墓碑上空,悬空坐着一道看不清模样但类似于人类的漆黑身影,单腿盘坐,另一腿自然垂下,而另一个赤红的血团停在它面前,却是被无数黑雾凝结的铁链束缚着。
血团不断的挣扎哀嚎,露出那张狰狞人脸明显是时祁楼上的遇害人,似孩童哭泣,似巨兽悲鸣,声音凄厉痛苦的犹如被活活剥皮削骨。
也正如此,玄学协会二人的出现并没有惊动那道孤立的黑影,血雾依旧如流水一般从被束缚住的血团上不断剥离,形成一条条华丽的纹样,盘旋着被黑影吸纳。
恶鬼相食!
方知主动推开后辈,踉跄着走上前来,“鬼、先生!”
他的念头只有一个,绝不能再让对方继续强大,恶鬼的力量来源除去生前遭遇、冥冥机缘,就只剩下鬼物之间的厮杀吞噬。
最后一途对鬼物来说堪称捷径,但结局往往都只会被杀意操控,被天道毁灭。
世界黑雾弥漫,方知耳畔嗡鸣,仿佛看到了天穹睁开双目,流露出饱含血气的寒光
那是一双绝不属于人类的眼睛,纯黑的宛如深渊,方知毛骨悚然时,又隐约感到了一丝熟悉。
灵魂都在恶意下战栗,方知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他张着嘴,脸上血色尽失,再也说不出一个音节。
原来,真的是寺院里见过的……更强了……为什么……
二人的思绪被着森森鬼气震荡冲刷,精神已经有些涣散模糊,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黑雾放弃了那团“奄奄一息”的血影,起身,缓缓落地,向他们二人慢悠悠的迈步走过来。
随着每一步的走动,缭绕于周侧的浓雾都淡上一分,偶尔有狰狞的头颅想盘旋在一旁,都被看不见的“风”直接击散。
待他站在二人眼前,如丝如绸的黑袍在肩头缠绕垂落,包裹住高大的全身,兜帽藏匿了大半的面容,只能看到线条凌厉的下颌与抿直的殷红薄唇。
幽暗的漆黑眼眶闪过丝缕红芒,猩红炽热又摄人心魄,犹如美丽而强大的野兽,只能仰视观之。
显然,他正在吸纳刚刚那只恶灵的厉气。
——鬼王,数百年未出现过的存在,竟然真的诞生了!
它在这,那个名为时祁的年轻人又在哪?
这是方知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丝念头,身边的年轻人已经干呕着晕了过去。
他应该试探这鬼物还能否交流,以确认是否保有神智,但是,方知连维持自己的神智都要拼尽全力,哪还有余力开口!
【何意?】
如同万物同语,混杂着哀嚎冲击人类鼓膜,方知死死掐着掌心,恍惚间在其中分辨出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才勉强听清这二字,他努力支起身体,试着去理解字词间的意思。
“我们,并无恶意,还请您宽宏大量……”
男人自浓雾走出,静静听了一会,意识到方知话语中没有他需要的信息,黑袍挥出,方知的赔罪语戛然而止,脱力的倒在年轻人边上,额头磕在地板还发出一声闷响。
黑袍又向后一挥,垂布下伸出一节惨白的腕骨,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那团猩红血团已经被抽取了十之**,暗淡发白,说不出的凄凉。
它刚挣脱了束缚,就眼看着又要被黑袍下分化出的“锁链”抓住,当即惊恐万分的尖啸起来。
手掌微微一顿,团子骤然飞出了墓园。
男人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袍子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猫捉老鼠一样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秋风萧瑟,方知是被工作人员摇醒的,“先生?先生!?怎么在这睡着了?先生快醒醒!”
年轻人醒的比他还要晚,但两人一睁眼,就看到了眼前的无名墓碑,下面埋葬的是谁,刚刚那个鬼物生前是谁,他们都毫无头绪,万幸师侄认出了他选出来的墓碑选址。
这个无字碑是时祁选择的墓,他葬的会是谁?
方知手脚还在发软,强撑着去问工作人员这是谁的墓,结果一个两个全都避而不答,方知提出看监控,工作人员就说不方便。
方知只好说自己刚刚不是睡着,而是被袭击了,监控他一定要看,结果工作人员还是那么笑着。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监控昨天就在修理了,实在是对不起,或许,我们可以报警来解决。”
报警可以,看监控没有。
浑身狼狈的两人垂头丧气的离开,工作人员的小领导立刻转头拨通了一个电话。
“温言先生,刚刚有人来问,对,就是那个墓,好,我们明白了,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好,请您放心。”
数十层楼之上,温言挂了电话,探究的目光转向正在隔壁办公室里的争执的人们,竟然有些搞不懂。
段老夫妇和他们各自的儿女孙辈可都在这撒泼,逼得温言也不得不假装不在躲清净,小先生的存在应该没这么快暴露。
幸而那墓碑上的字只有小先生一人能看到,其他人不论谁去看,都是块无字碑罢了。
*
警局内
警官坐直身体,眯起眼,观察青年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青年慢半拍的放下那叠文件,神色僵硬的摇着头,颤动的唇瓣血色尽失,喃喃低语:“没、没有……”
“没有,问题。”
“组长,有新发现!”非常时期,办公室并未关门,警员直接冲了进来。
看到时祁,警员脚步一顿,还是警官对他招了招手。
看过报告,警官目光隐晦的落到时祁身上,开口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叮嘱道:“时先生,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但这也需要你的配合。”
时祁眸光沉沉,仿佛没听见语音,整个人竟显露出消沉之气。
警员奇怪的看了几眼,但门外同事在喊他,没多想便打了个手势离开了,只剩警官还端着保温杯,喝水。
“警官,”时祁似乎是骨气勇气,开了口,“那晚明明察觉到跟踪者,我却没有报警,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会……”
时祁的指尖还压在写着受害者信息的文件上,蜷缩着,不可控的发抖。
“如果你是在昨天问我,我的确这么想。”警官也不绕弯子,直言道,“但是今天,我们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死者很少出门,邻里之间没得到有效信息,但扩大范围去搜查,还真有人看到死者与你描述的‘假警员’一起出现过。”
“而且,动作亲密,两人极大可能是情侣关系。”
因为推断凶手没有帮手,他们最开始并未往这个方向思考,但也没人规定凶手不能和其他人有情感和血缘上的关系。
五年前颁布了同性可婚的婚姻法,但异性恋还属于主流思想,想必再过几十年,就不会有人为此惊讶了。
警官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杯壁,继续说道:“其实从死者屋内的摆设也可以看出,这是为了两人同居而准备的房子,只是所有物品都只有死者一人使用过的痕迹,说明另外那人并不住在这。”
“或者,对方有意替换了自己使用过的东西。”
但这么说也很奇怪,有时间将屋内的摆设换一遍,却没有遮掩双人居住的痕迹,也没有销毁案发现场。
……也不对。
警官想起正对着虚掩房门的头颅,森冷寒意让人后颈一凉,不由得喝了口热水暖暖胃。
犯罪现场,是被布置过的。
故意的。
见时祁惊愕的睁圆了眼,警官反倒自然了许多。
“但是,”看出他想问什么,警官正色道,“线索已经足够齐全,我们暂时还没有在信息网上查到有关‘假警员’的任何消息。”
仿佛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当然这种话就不用说出来吓唬人了,只要还在这个世界生活,就不会没有痕迹,只能是他们的信息网还不够普及,又或者是科技的力量受到了局限。
“但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
时祁默念着警察向他承诺的这句话,也算是有了更多勇气。
崩溃的一天过去了,日子还是要过,时祁心里基本已经确定了要租的阁楼房间,就差和新房东敲定确认。
回家后,时祁想继续收拾东西,随手将门反锁,再一转身,狰狞鬼面竟然再次从墙体中窜了出来!
呜呜风声,如泣如诉。
时祁惊惶后退时被鞋子绊了一跤,但他的背部并没有撞上铁门,反而落入了更为森冷刺骨的胸膛。
手臂从自己身后伸出,时祁惊愕的睁圆了眼,瞳孔震颤着双耳都在嗡鸣,脑中回想起那个假装警察的嫌犯,控制不知的就要惊呼出声,却被对方一把托住下颌,以手掌封住了双唇。
“……噤声。”
男人的声音喑哑低沉,醇厚磁性的嗓音夹杂着疲惫的叹息,让人从耳尖直接麻痹了半边身子。
怀抱冷的刺骨,封禁双唇的手掌也冰冷的骇人,意识到目光能透过那条半透明的手臂看到沙发,时祁顿时睁大了眼睛。
盈满水汽的眼眶泛起薄红,青年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任由对方将自己紧紧的钳着。
极度惊愕占据了时祁的全部心神,也就没发现,刚刚还想要“袭击”他的鬼面仿佛被什么恐怖的气场压迫,瑟缩着躲到了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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