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几年来一直没有动过搬家的念头。
尽管在这里被人注视,但只要一想到隔壁的讨厌鬼可以很顺利地翻窗台,他心里似乎又有点高兴。
迟云知道这是为什么。
可是柏竹又会怎么想呢?
柏竹热情活泼,表面看着不成调实际人很负责,各方面都能应酬得来,这么“粘着他”不过是因为多照顾一下这位内向的朋友而已。
迟云思绪滑开,又开始想柏竹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他,是因为觉得他没了那些相关的记忆,就无所谓应付这个内向的朋友了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迟云的心跳几乎都漏了一拍。
随后他又想起来那天深夜柏竹罕见地发了真脾气,质问他的事。
迟云的心又缓缓加快起来。
收拾了一半的东西继续扔在画室里,迟云依旧睡不着。
柏竹被一阵滴答的手机铃声惊醒。
他下意识地做起来,捞起床边的手机,发现群里消息如火如荼的,点进去音乐小组里闹翻天了,但是置顶联系人还是犹如一潭死水,有那么一刹那,柏竹的表情稍稍扭曲了一下。
他点开个人主页,试图转账看看迟云是不是把他拉黑了。
能转,还没有拉黑。
有了这个认知的柏竹松了一口气,窗外已经有了曦光,他靠着床头开始反省上次说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不然迟云怎么这么久也没什么动静?在所有人眼里迟云都是个好脾气的温吞样,所以迟云偶尔对他发发脾气,柏竹还觉得挺荣幸,觉得自己在他那里有一份特殊对待。
然而到现在已经整整又一周过去了,迟云连个音信儿都没有。
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柏竹越想心越提吊起来,他从卧室窗口探出去,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迟云家的阳台。
可能是太早了,此时外面天刚蒙蒙亮,阳台那边静悄悄的,蒙着雾气,还稍微有点看不清。
柏竹在窗口站了一会,被风一吹才冷静下来。
他心想:至于吗?
迟云又不是三岁小孩,容易找死,也不是迟暮老人,容易突发脑梗猝死。
柏竹穿好衣服转身去洗漱,没过多久他就去了厨房,来来回回做了两个三明治。
做完之后,柏竹又踟蹰了一会,他看着窗外微亮的天光,心想,这会子迟云该起床了吧,他这么眼巴巴地上门去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沾着手心温度的三明治很快一点余温都不剩了,柏竹抿了抿唇心想,以前也没矜持过,怎么今天想这么多?
于是柏竹很没心理负担地出了门,顺带还把加热的牛奶一块端着,施施然去讨邻居欢心了。
阳台往里面看依旧是漆黑一片,窗帘拉上了看什么都看不清。于是柏竹很熟练地越过阳台,往迟云画室那边走去。
还没走到前面就看见画室透着光,柏竹的眉梢轻轻一挑,这么早就起来画画了?
柏竹静悄悄地走到窗台下,他长得高,底下的窗沿才在他胸口,窗帘剩了一半没拉完,他隔着玻璃微微一偏头就看见室内灯光明亮,迟云斜着跪坐在一堆画纸上,趴在旁边的木箱上,他一只手枕着脸,另一只手还攥着一张画纸,放松地垂在膝盖旁边。室内暖气似乎足一点,迟云穿着一件简白T恤衫,因为抬手的弧度衣摆几乎贴合着腰线,勾勒出一道平常没有的弧线。
柏竹无意识地盯着看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过神来,眼看迟云还没有醒的意思,他轻轻敲了敲窗户。
不知道是太轻了还是迟云真的睡很深,这样也没醒。柏竹一只手提着三明治和牛奶袋,一只手拉开没上锁的窗户,脚尖踩着底墙,手轻轻一撑就翻了进去。掀开碍事的窗帘一看,被室内的景象惊了一下。
平日里分门别类放好的颜料以及各种画纸全部都装进了箱子里,刚才被窗帘挡住的地方罗列了两个大箱子,书架上已经空空如也。
这是要干什么?给画室挪地方?
柏竹眉头一拧,他转头去拍拍迟云,余光忽然落在那些被迟云压着的画纸上。柏竹一天自恋八百遍,从来就不认为见了自己这张脸还不喜欢自己的人,因此非常自得,一有空就对镜子拍,自己欣赏不够,还经常狂轰滥炸地发给迟云,活像一个开屏的孔雀。
乍一看那画纸,奇异的熟悉感瞬间席卷了柏竹整个脑袋,他心里像是咯噔了一下,有些诧异又有些忐忑地想,这是画得我吗?
画纸层层叠叠的,最清晰的一张也才只漏出了半张脸。柏竹像是生怕自己自作多情了,又轻轻拍了没醒的迟云。
“喂,吃不吃早饭。”
迟云才惊醒睁眼,微卷的头发稍显凌乱,长长的眼睫扫了一片阴影,眼底还带着点迷茫地望向柏竹。
那一刻,柏竹的心轻轻拨动了下,喉结上下一滑,声音不由自主地轻柔了起来:“我给你带了三明治。”
半晌,迟云才清醒过来,撑着木箱要起身,却发现跪坐一晚上的姿势实在不佳,不仅压麻了他的小腿,还隐隐感觉站不直了。
慌乱踉跄之间,柏竹伸出一只手撑住了他,很有力量似的,隔着衬衣迟云几乎能感受到穿过衣料的温度,渐渐烫了起来。
“谢谢。”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柏竹,然后收回了手。
迟云只穿着一件T恤,他没站直,圆领几乎能半看见白皙的锁骨。柏竹目光微移,声音轻飘飘的:“不客气。”
心里怦怦跳得很快,像是转移注意力一样,柏竹四处看看,然后逮住了旁边那两个行李箱。
“你收拾东西要搬画室啊?”柏竹只是随口一说,没听到回音,这才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迟云。
迟云有些闪躲地收拾了画纸,他不确定柏竹看了多久,全部塞进箱子里之后,有关于柏竹所有的记忆也还没完全回笼。盯了柏竹一眼又很快移开,说:“有空就收拾一下。”
迟云难得在他面前会低着头一脸局促,柏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好奇微妙地看着迟云,促狭道:“是不是画了我?我可看见了。”
画室里暖气并不高,但迟云渐渐被熏得脸热,因为紧张连小腿的麻都感受不到了,绷直的后背隐隐出了一层薄汗。
以迟云的经验来说,如果他承认或者默认,柏竹这家伙的尾巴会翘到天上去,然后再一副怀疑态度的质疑:你画的出我英俊潇洒的人像吗。
迟云咬了咬牙,低声道:“垃圾太少了,准备画一点垃圾好扔桶里。”
柏竹的心还雀跃着,猝不及防被这一句垃圾拉平了嘴角,他眉梢一挑,下意识想反驳两句,忽然看见迟云靠着木箱,撑在书架上的手攥紧了,隐隐可见白皙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你没事吧?”
罕见的,迟云今天看上去有些防备和谨慎。柏竹心里没想通,见他不回应只好把手里的三明治和牛奶一扬,然后熟练地往客厅走去。
“来吃饭。”
柏竹将东西往台面一放,扫了一眼四周,熟练地去吧台,弯腰给自己抽了一盒红茶包出来。然后烧水壶接了水,站在旁边等水开。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得好像呆在他自己的家。
等倒下一杯茶,柏竹看了眼浴室方向,觉出一点不对劲了。
迟云自己很多东西都不怎么收纳,大艺术家嘛,崇尚精神世界,对于肉/体劳作十分抗拒,连做饭都不肯,更别提叠被子做家务了。
今天家里到处干净整洁,就连很久没用过的茶包也都垒整齐了,不像是主人心血来潮打扫卫生,更像是要出远门。
柏竹手心托着杯底,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逐渐发热的杯壁。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门轻轻打开的声音惊动了柏竹,他回头看去,越过过道看见尽头迟云走了出来,也许是洗脸的时候直接手捧着水冲了一下,发尖还是**的往下滴水。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了片刻,迟云匆忙的一垂眼睫。
柏竹眉梢轻轻吊了起来。
“我还没问你呢,这么多箱子,怎么,你要搬家?”柏竹只是开玩笑随口一说,看见迟云没否认的默认,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迟云看了一眼三明治,又有些五味杂陈地拿出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点热水。
柏竹偏头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迟云,一时觉得史无前例的陌生。
“……为什么?”
迟云双手扣着杯子,他天生皮肤白皙,手指修长,因为刚刚用过热水还微微泛着红,像清冷海棠花一样。
滚烫的开水开始透过杯子灼烧掌心,迟云感受到柏竹的目光比这更灼烈专注,他低头看着水面的涟漪,也没想清楚自己的决定。
“我……”迟云谨慎地刚刚开口就没了下文,因为柏竹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温热极了,迟云愣愣地看过去,手里的水杯被抽走,掌心的灼痛一下子变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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