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院中的枝丫冒出了新绿,一阵阵风拂进窗内,带来一股冬日尾巴的清寒凉意,宁臻和坐着的地方离门口很近,故而这风吹的她手脚冰冷。
“瞧瞧,月柳这出落的是越发漂亮了,现如今多大年岁了?”崔夫人满脸欢喜的拉着一位正值妙龄的姑娘问。
江月柳羞赧:“回姨母,刚及笄。”她梳着弯月髻,发丝垂在嫩玉似的脸颊两侧,一身鹅黄玉兰褙子,清丽的脸蛋上浮现欢快的笑意,浑身的气息都嫩如初春刚冒头的花苞。
看的宁臻和心酸。
及笄啊,多好的年纪,想当初,她也是这个年岁嫁进来的,一眨眼都五年了,她忍不住看着自己满是细纹的手背,尴尬且无措地缩了起来。
“好,此番来京,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就去寻你表嫂,想吃的想玩儿的也别客气。”崔夫人是越看江月柳越得心意,便转头对宁臻和说:“臻丫头,好生照顾月柳。”
宁臻和点点头,声音很低:“是。”
现在的宁臻和还不知自己婆母的意思,待领着江月柳安置时这小姑娘突然说:“表哥的屋子在哪儿?”
宁臻和只当她是随意一问,很迟钝的没有反应过来:“在东边些,怎么了?”
江月柳笑笑不说话:“这些日子劳烦姐姐了。”
宁臻和觉得很古怪,但是不知是刻意去忽略还是没想到,她下意识忽略过了这抹思绪。
直到回了自己屋子里,周妈妈才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少夫人,您瞧瞧那劳什子表妹,都还未进门便打探上姑爷了,简直是不把您放在眼中。”
宁臻和捕捉到了字眼:“什么进门?”
周妈妈对上了宁臻和茫然的视线,很是无奈:“那算盘珠子都崩您脸上了,您不会看不出夫人叫这表姑娘来的意思吧。”
宁臻和下意识否认:“不可能,夫君不会同意的。”她脸色隐隐变差,这话她自己说的都有些底气不足。
“妙菊说,姑爷似乎……也有这个意思。”身旁的惊蛰弱弱的说。
妙菊是崔氏身边的婢子,崔氏管下颇严,最不喜宅中有人嚼舌根,若非是铁板钉钉,大约也是不敢堂而皇之的同旁人说的。
宁臻和脸色显而易见变差,周妈妈怕她一时想不开,赶紧扶着,宁臻和问:“原因呢?”
惊蛰声音更弱了:“说您,是不下蛋的母鸡。”
啪的一声,宁臻和甩了瓷盏:“当初,我本欲要子嗣,是晏仲蘅以前程为借口,不想这么早生子,现如今竟用这种由头来侮辱我,凭什么。”
她嫁进沈宅五年,原是看着晏仲蘅能照拂她两个弟弟的份儿上,甘愿忍气吞声操持庶物,恪尽宗妇职守。
崔氏嫌她门第低,她从没有说什么,妯娌时时拿她无子埋汰,她还是不做计较,小姑子指手画脚,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她也从未同晏仲蘅抱怨过什么。
宁臻和气的身形不稳,无意中眼眸对上了铜镜。
她不免想到了今日江月柳的模样,忍不住缓缓摸上了她的脸颊,五年,人生有几个五年。
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江月柳的模样。
宁臻和是生的美的,但是这份美沉寂于后宅,她眉眼秾丽大气,一双眼眸宛如细碎日光照射在湖中的粼粼之象。
连年的蹉跎使她的眉眼枯槁,肤色也蜡黄了,鬓边竟有了一根白发。
眼眸无光,身子也早在这么多年的愁郁和压力下垮了,她的枕边人,她最敬爱的夫君没有一句关怀。
其实他们说的对,现在的她若是要诞下孩子,确实是艰难的。
只是宁臻和却不甘让妾室进门,更不甘自己就这么让位,凭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竟要大气看着自己的夫君与旁人交颈相卧。
她转身便往锦绣堂而去,周妈妈怕她吃亏,赶紧跟在身后。
崔夫人正在房中喝茶看账本,她是个控制欲强的,哪怕儿媳进了家门也是不愿中馈落在儿媳手中,只是让她辅助,大小事须得请教了她才能拍板。
二姑娘晏云缨在旁边给她捶腿:“娘,您都不嫌看账本累的很,您非但不甩给那宁臻和,反倒事事亲力亲为。”
崔夫人睨了她一眼:“你真是没一点像我,我若是不看着些,万一她拿晏宅的银两贴补她弟弟怎么办?”
晏云缨提起宁臻和一脸反感:“先前我还撞见她那弟弟上门寻她要钱来着,娘你赶紧查查,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少夫人,您不能进去,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院中传来急慌慌的吵闹声,崔夫人凝着眉眼有些不悦,“外面在吵什么,没规没矩的。”
崔氏身边的嬷嬷得了令去瞧,刚开门便见宁臻和走了过来。
“少夫人?您怎么未经通报便来了。”孙嬷嬷神情暗含指责,而她也以为这么一摆脸色宁臻和便又会如往常般低声下气的道歉。
“我来找母亲问些事。“宁臻和平静的说着,随后甩开两侧阻拦的丫鬟,理了理衣襟。
晏云缨站在门口斥她:“好生没规矩,何时锦绣堂成了外面的铺子,想什么时候进便什么时候进了。”
宁臻和无视:“母亲,儿媳来是想问,您可是想要给夫君纳妾?”
晏云缨气不打一处来:“你胆子肥了?竟敢这般质问母亲。”
“阿云。”崔氏淡淡的声音阻拦了晏云缨,目光如炬的凝视着宁臻和,“有话进来说,站在外面叫人笑话。”
宁臻和还在气上头,平日的谨小慎微、七窍玲珑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母亲,那江月柳可是您打算给夫君准备的妾室?”她进了屋,再次询问。
崔氏皱眉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话?拈酸吃醋跟个妒妇一般,还有点世家宗妇的模样吗?再者,你身为儿媳这般以下犯上,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宁臻和深深吸了一口气:“儿媳不敢。”
崔氏有些不耐:“纳妾之事是又如何,你五年无所出,你可有想过晏家、仲雪承受了多大的非议?”
宁臻和实在好笑,她气的手冷:“母亲,这事当初仲雪与我说好了,我们……”
“就算如此,你身子什么情况,想来自己也明白。”崔氏显然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神色冷了下来,“你想让晏家绝后吗?”
宁臻和怔愣在原地,胸中淤堵:“夫君也同意吗?她仍不死心的询问。
崔氏缓缓喝了口茶:“没有他点头,我便不会如此做。”
宁臻和倒是没什么失望伤心的的,若说别的,大抵是愤怒,她只是觉得自己被骗了,人心隔着肚皮,她能真的相信沈晏仲蘅的大饼也是她蠢。
刚成婚时晏仲蘅说他刚刚进入官场,若是此时诞下孩子会无暇顾及,待过几年再要也是正好。
彼时宁臻和信了,更是满腹感动,感动他怜惜自己,而后几年,二人逐渐分房而睡,她虽有失落,但是为了不打搅晏仲蘅的公务,也不敢说什么。
至于纳妾一事,她虽有过忐忑,也曾旁敲侧击,好在晏仲蘅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宁臻和更是庆幸自己找了个好夫君。
但是她没想过晏仲蘅若干年后会以这个由头纳妾,那她蹉跎过的年华岂不是喂了狗。
“若我不愿呢?”宁臻和眸中隐有泪意,他蹉跎了自己的年华,自己凭什么要咽下这口气。
“你还有资格不愿了。”晏云缨气上心头,直直冲上去推了宁臻和一把。
宁臻和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身子顿时向后仰去,额头磕上了旁边花几上的盆栽,连同人一起跌落在了地上。
“少夫人,少夫人。”周妈妈大惊失色,“来人呐,快叫大夫。”
宁臻和虚弱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流到了她的脸颊,她神志已经有些不清,她看着指尖殷红的血迹视线逐渐模糊,濡湿让她轻轻蹙起了眉眼。
脑中的尖锐痛意让她根本没有别的意识。
好疼啊,真的好疼。
随即她手滑落,彻底昏死了过去。
晏云缨顿时慌的手足无措:“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没站稳。”她年岁还小,一遇事便含了哭腔。
崔氏也被吓着了,赶紧张罗着把人抬到侧屋:“赶紧的,人还有气儿没?”
孙嬷嬷摸了一把:“还有气儿,没死呢。”
锦绣堂乱成了一团,周妈妈想叫惊蛰赶紧去衙署去通报姑爷,结果被崔氏叫住:“站住。”
周妈妈顿在了原地,咽下了紧张转过身挤出笑:“夫人。”
“做什么去?”
周妈妈:“奴婢去……去清月居叫些人手来,顺便拿一套少夫人的换洗衣服。”
崔氏淡淡道:“你留下,我自会派人去。”
周妈妈一惊:“夫人……”
“今日之事,若是谁胆敢透露给仲雪一句话,绝不轻饶。”崔氏的视线实在有压迫感,周妈妈顿感屈辱愤恨,却无能为力。
但自家姑娘还在里面躺着,周妈妈屈居人的屋檐下,也不敢豁出去,只得把话吞了回去。
宁臻和感觉自己做了个梦,自己想醒来,却始终醒不来,身子沉重酸痛,尤其是脑袋,跟被石头砸了一样。
待睁开眼时,她望向帘帐顶,第一反应便是如此老气的颜色纱帐究竟是谁会用。
再然后五感恢复,旁边便传来了抽泣声。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转了转头,恍然间一抹刺痛疼得她手腕一哆嗦。
“姑娘,姑娘你醒了。”周妈妈喜极而泣,惊蛰也哭的不成人样。
“周妈妈?我这是怎么了?”宁臻和看着周妈妈的脸,茫然,“这是哪儿?”
周妈妈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未反应过来:“这儿是夫人的的侧屋,您方才被……推了一下,脑袋撞上了门,现在感觉如何?”
宁臻和却茫然:“被推?我不是还在和同长顾他们踏春吗?怎会在这儿?”
周妈妈手顿了顿,和惊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骇然:“少夫人?如今是几年您可记得?”
开文啦,这本有感觉先写这本[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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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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