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见犹怜

申时。

山寨红绸高悬喜字贴满,外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墙之隔,一间阴暗小屋里挨挨挤挤地坐着几个红衣女子。

女子们两两对坐,神情哀戚,一面颤着手给对方涂粉上妆,一面滑落的眼泪又将妆容弄得一塌糊涂。

而那身上艳丽的喜服都显得那样刺痛。

在那吞噬一切的悲戚之中,只有一人不动,他安安静静靠在墙角,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却仍旧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嘴角有伤,精致的脸庞上满是空洞的茫然,像是一株绽放在黑暗里的荼蘼花。

他是最后一个关进来的。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没人对他的出现感到惊讶,毕竟这疾风寨的首领就是这样一个贪财好色的无耻之徒。

这一屋子的女子都是这样被掳来的。

但他与旁人不太一样,他不吃也不喝,也不挣扎,连穿嫁衣都十分配合。

有个叫桂儿的姑娘好心问他,他只是扯起嘴角,用茫然的眼神盯着她,把桂儿都盯得无措起来。

然后那人指指自己的嘴巴,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会说话。

桂儿心都揪起了起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落下泪来。这之后,大家都管他叫小哑巴。

小哑巴刚来的时候身上流了很多血,几乎神智不清。

被关起来的几天,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和发呆,剩余的小半部分时间则是在天昏地暗地吐血。

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不过没人在乎他能活多久,因为来到这个山寨的人,本来就活不了多久。

所以,他们才需要不断地掳新人。

桂儿在小哑巴手心写字。

“你怕吗?”

小哑巴很慢很慢地摇摇头。

桂儿愁眉不展,她亲眼看着烧恶匪们杀抢掠,她知道这些山贼有多么可恶,又是如何的杀人不眨眼。

她一开始反抗得最厉害,脸上的掌印至今未消。

但现在桂儿也学会了隐忍不发,寻找机会。

她如鹰一般机灵的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

桂儿比小哑巴还矮大半个头,此时却流露出一种姐姐般的怜惜。

她轻轻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支珠钗。

桂儿又在小哑巴掌心写字。

“我会保护你们的。”

小哑巴只是轻轻扬起一抹微笑,有些呆呆傻傻的,似乎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样如婴孩一般的纯净神情,却配上如此妖媚成熟的嫁衣,漂亮虽漂亮,却有些怪异。

桂儿避开小哑巴的视线,走到角落里与另一女子轻声交谈。

那女子神色沉静,气质端庄。

桂儿道:“沈小姐,这样真行吗。”

沈蓉瞥了她一眼:“试还能博一条生路,不试只能在此地等死。”

桂儿点点头。

她盯着沈蓉,表情凝重:“你真的知道路吗?”

沈蓉点头,可是身子忍不住发抖:“放心,我被绑来的时候,沿路留下了记号。”

“那你到时候……”

“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

……

酉时。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桂儿默默起身,又走回小哑巴身侧,其他几个新娘似乎也知道要发生什么,她们纷纷停下动作,盯着桂儿看。

桂儿急匆匆走到小哑巴身侧,小哑巴半眯着眼睛,没什么反应。

桂儿将手放在他背上,忽而用力,小哑巴本就单薄如纸,此时没有防备地重重向前一跌。

桂儿大声叫道:“来人啊,小哑巴不对劲……”

她热切焦急的神情忽然停住,就在她将扶住小哑巴身侧的那只手抬起来的那一刻。

桂儿哑然。

——她的右手真的沾满腥稠。

小哑巴的脸向下,没什么力气地微微抬起一侧,那对亮晶晶的眼睛在缝隙之中望向桂儿,嘴角的艳红灼烧人的眼睛,他的神情仍旧平静,可平静之中大口鲜血涌出。

小哑巴的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察。

其他人见状也是一惊,手忙脚乱靠近,桂儿继续呼救,这回情真意切多了。

“来人啊!死人了!”

沈蓉立刻拍门。

几个守卫本不想理会,只是开门探进去望了一眼,结果看到小哑巴满口鲜血的这副惨状立刻精神起来。

“怎么又是这个最漂亮的。”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是明晃晃的“绝不能让此人死在今天”。

一人立刻又去请大夫,另一人则是留在门口继续把守。

透过门的缝隙,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庭外觥筹交错,整个山寨的山贼都聚在一起笑笑闹闹。

那守卫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嘀咕了一声:“该换班了吧。”

桂儿又是一声大叫:“天呐,没气了!”

守卫闻言待不住了,立刻推门进来查看。

“怎么回事,今早不是喂药了吗?”

守卫前脚刚踏进来,沈蓉便利索地关了门,前者疑惑回头,一根珠钗瞬间没入了他的咽喉。

握住珠钗的两只手交叠,下了死力气,正在不住颤抖。

守卫却未死透,他喉咙嘶嘶的发不出声音,只能一只手捂住伤口、握住利器,另一只手想要拔出绑在腿上的刀。

但下一刻,一只湿漉漉的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男人力气大得很,他混乱地挣扎着,三两下便要挣脱。

其他人见状七手八脚地上来帮忙,按住守卫的四肢。

这小山贼扑腾了几下不动了。

沈蓉来不及多说,立刻脱了山贼的衣服自己换上。

桂儿紧张地在门口张望,已经看到了另一个守卫抓着醉醺醺的大夫往这边走了。

一个一直默默垂泪的新娘忽然问道:“沈蓉,你真会回来救我们吗?”

沈蓉动作不停。

“我不骗你们。”

“你还说过你爹一定会来救你的,可他没有来。”

沈蓉的手顿了片刻,没有说话。

那新娘子哀切地又落了眼泪。

桂儿没有说话,她回过头焦急地看着已然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小哑巴。

一面希望大夫来得快些,一面又希望再慢些。

那新娘子忽然有了力气,她按住门。

“要走就一起走,你想一个人偷偷溜走吗?”

桂儿急了:“现在这情况,一起跑就是一起送死,沈姑娘认得路,让她先跑。”

那新娘眼泪涟涟,她扑过去抢守卫的衣服。

“不行,我也不想死,让我走!”

桂儿上前阻拦,她听着门口越来越近的脚步。

“别争了,再争一个都跑不了。”

沈蓉忽然停下手中动作,任那新娘撕扯:“好啊,我让你走,你敢踏出这个门吗?”

那新娘僵住,慢慢缩回手,转过身不说话了。

沈蓉也不再言语,她利索地换上衣服。她身量高,穿上这衣服也并不违和,其余人已将原来守卫的尸首踢到角落用东西盖住。

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众人围在小哑巴身侧,你一言我一语的。

几人大步流星走进屋。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人靠在门边,与他们侧着身子点头打招呼,然后抬腿就往外走。

竟看不出什么异样。

大夫喝得醉醺醺,擦肩而过时,他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但小哑巴咳得惊天动地,他立刻又将目光转了过来。

一个土匪喽啰问道:“老怪,你不是给他吃了续命的丹药吗?怎么还是半死不活的,你究竟会不会医术?”

小哑巴的脉都快摸不到了。

“老怪”气得摸了一把胡子。

“我救了大当家的命三次,你说我行不行?要是没我,这病秧子早几天前就死了。”

“那现在怎么办?还有救吗。”

几人扫视着周围缩成一团的新娘子们:“军师算过,八个貌美新娘,眼下有痣,酉月十二子时拜堂,分毫不能差错。”

老怪长叹一口气。

“八个、八个,其实少一个,也看不出来吧?”

他这样说着,酒忽然醒了。

老怪环视一圈。

“现在屋内有几人?”

屋内骤时冷了好几分,女子们的行为举止都变得十分僵硬。

桂儿扶着小哑巴,低着头抢话:“你们快救救他呀!”

小哑巴仰面躺在床上,面容清淡出淤泥而不染,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他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支起一只胳膊,没有半分对死的恐惧,反而更像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但那几个土匪把刀都拔了出来,没有搭理桂儿。

——“七个,还有一个新娘不见了。”

……

一更到。

所有人都被反手捆了起来跪在地上,除了小哑巴。

他虽然吐了一身血,但好在本来就是红衣,也看不出什么狼狈。

又是两颗比眼珠子还大的“续命丸”下肚,他脸色红润了些许。

他勉力侧过身子,用小手指勾开床帘,看外面的情景。

其他姑娘就没那么舒服了,她们都被粗暴地捏着下巴灌了一碗毒药。

每日都得定时服下解药,如若不然就会毒发身亡。

为的是灭了她们逃跑的心思。

众人面色战战,不再言语。

另小哑巴意外的是,角落里还有一人,正是狼狈不堪的沈蓉。

她又被换回了喜服,额头满是沁出的冷汗,眼睛紧闭着,老怪正在给她的一只腿草草包扎。

小哑巴歪着脑袋,一直盯着沈蓉的伤口看。

那是好多个贯穿的齿痕,还有撕扯开的巨大伤口,一看就是被猛兽咬的。

老怪对沈蓉也没有好脸色。

“你害死了我们一个兄弟,我本应该看着你被狼咬死,但是医者仁心啊!”老怪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关门走了。

门一关,几个新娘子又吵了起来,沈蓉被推搡着,又挨了其他人的打骂。

小哑巴不爱听这些,他觉得没意思,把手收了回来,准备闭目养神。

可床帘刚落下又被人拉开了。

——是桂儿。

桂儿叹了口气,偷偷挪到了床边,将身子背过去,将捆好的手送到小哑巴眼前,低声道。

“帮我解开吧。”

小哑巴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动。

一来他没有力气,二来他不想这么做。

他的五脏六腑感觉一直在被火烧一般,连吸一口气他都觉得疼。

因此他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待着,就已经感觉力不从心,更无力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最要紧的是……他不识字。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为什么老摸他的手。

摸就罢了,还老在他手心里乱七八糟地画来画去。

简直莫名其妙。

元宵节快乐~

是一格血但超长待机的宝宝嘿嘿[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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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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