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四下阒然,魔渊宫殿暗沉,风沙被挡在外面,一丝声响都没漏进来。

这里本就空无一物,床还是百苍从仙门带过来的。

他在想,面前的人真的是她吗?

从气息上来看,是她。

就连拍碗的动作也像,一点也没洒在床上——记忆中,她宁愿洒他身上也不会让自己沾到一点。

“……”

景明没管身边的人在想什么,他刚从自己“吃屎”这件事上缓过来。

自此,他跟这个癫公势不两立。

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屎喂回去!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喂屎之仇不报……那他改名叫春花!

而现在,他想静——等等,那癫公在拿什么擦手?!

“小豆丁呢?!”

这一嗓子喊出来,差点破音。

落在百苍耳中:嘤,小豆丁呢?

景明也能听到,虽然系统不知道哪去了,但奶屁音会在他脑内360度全景播放。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

百苍耷拉着眼,在想她到底受了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竟然哭成这样?

这点想不清,但“小豆丁”应该是说某个矮子。

于是他把手里的红盖头缓缓放下回答:“魔渊不留外人,自然是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景明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抢过红盖头,上面有片地方湿黏,入手鲜红,血腥味扑面而来。

知道男主不是好人,但……谁家男主一上来就干掉女主的?

人活微死,景明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女主没了,他上哪找个人撮合……算了,这玩屎的不配,孤独终老去吧,别祸害其他人。

景明目光幽幽,缓缓移向所谓的“男主”。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去看百苍。

只看了一眼,他差点没绷住。

都说小说男主普遍188,但面前的男主除了身高没一点能拿出手。

剑眉星目?不,只能说有鼻子有眼的,还是个面瘫。

宽肩窄腰?不,衣服盖着看不清,但塌肩驼背,一脸颓相,看着肾虚。

“……”

所以,这么平平无奇到底谁给他勇气当男主的?

还有,男主干掉女主真的不是因为自卑?

陪嫁侍女都甩男主十条街好吧?

虽然景明只见过几个陪嫁侍女,但男主这样的,跟人家站一块……像只吗喽。

还是只玩屎的吗喽。

“……”

-

百苍将地上的东西烧干净后不知所踪,偌大的宫殿里只留了景明一个人。

他双眼放空,无助地抱着自己。

这个时候,很久没上线的奶油小统又出现了:【宿主哇,有个好消息捏。】

早不来晚不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景明对系统的马后炮行为表示不满:【你先说说刚才去哪儿了。】

奶油小统有些无辜:【向主系统反应了宿主的提议,主系统通过啦。】

景明疑惑:【什么?】

他可以直接回去了?

系统欢欣雀跃,好像做了一件大事:【当然是当女主这件事啦。】

景明:“……”有够离谱。

他盯着一个地方发呆,系统就在他脑中解释。

原来,就在前不久,原书女主的气息消失了。

但这怎么能行?之后的剧情还是要走的。

刚好蠢系统把景明说的玩笑话报告了上去,于是景明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女主”。

有种被迫加班的无力感。

按照原剧情,没他男女主也会成,他一个npc就当背景板就行,但现在……

景明还想挣扎。

【你们这么随便的吗?女主说当就当?我一男的当什么女主?】

系统也有些烦恼:【那宿主有别的办法吗?主系统也推测,现在宿主是当女主的最佳人选。】

看着任务面板上的“撮合男女主”,景明心想自己也没别的办法,女主都没了,他撮合个鬼啊?

他去当女主确实是最快完成任务的好办法,但……那货喂他屎,这让他怎么忍?

系统看景明一动不动,安慰他:【也没有很麻烦啦,后面的剧情也就成婚,带球跑,火葬场……】

一听“火葬场”,景明来精神了。

报仇的机会来了。

【嘿,你还别说,男扮女装我还真有一套,什么时候火葬场?】

这个女主他当定了。

被吓一跳的系统:宿主终于疯了?

“……”

如何报复死对头,首先要知己知彼。

先从对方开始了解。

-

魔渊的宫殿空了很久,除了他在的那处,别的地方都漏风。夜里黄沙被风卷着,穿过墙缝,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

现实中景明不怎么看网文小说,但也知道仙侠文中批发式的“清冷师尊”“狂炫酷拽魔尊”……

不管怎么样,至少吃住不愁,甚至还有闲钱逗女主开心。

可,景明置身时隐时现的魔雾中,他看着倒塌的承重柱,又抬头望去,只见几颗星子在墨蓝的天空中闪着……

露天的,黄沙灌进来,糊了景明一脸。

他在风中凌乱。

穷,实在是太穷了。

家徒四壁好歹还有四个墙,这魔宫完整的墙都凑不够四个。

更别说,长相普通的魔尊手里提着不知从哪里挖来的野……野菜???

真的是野菜,新鲜的,还带着泥。

百苍也看到了景明,然后……再看一眼。

之后又看了一眼。

景明:“……”

魔尊气势没感受到。

清冷没有,狂炫酷拽也没有,三分凉薄三分漫不经心的扇形图也没有,倒是一股沙味儿扑面而来。

沙里沙气的,尤其是拿着那把带泥的野菜,跟他身后那满是沙子的墙壁很般配,统称“沙壁”。

风吹进来很冷,景明忍不住一激灵,拢了拢宽大的衣袖,他抬眼看去,轻声问:“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百苍垂眸,垂在身侧的手微蜷,法诀自指尖扩散,黄沙与风声都被挡在外面。

太久没与人相处,才想起来普通人在魔渊无法生存。

“你刚才不开心。”

景明看着男子再次耷拉下眼皮,就连嘴角也缓缓下弯。

他心想,到底谁不开心,啊?

暗暗咬牙,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什么原因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没有,你看错了。”

百苍缓缓点头,然后默默走开,知道他又生气了,于是留足时间给他冷静。

景明不知道这点,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的无力感。

【系统,其他小说里的魔尊也这样吗?怎么感觉他们脑回路清奇呢?】

系统看着,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知道,但他去煮药了。】

【什么药?那不是野菜吗?】

【其实看着像野草……】

被景明一眼刀丢过来,系统回归正题:【祛除魔气的,宿主魔气入体了,不觉得冷吗?】

经系统这么一提醒,景明想起他被冻晕的事,那或许不是百苍身上冷,而是魔气入体的原因。

那他是不是冤枉人了?

心里刚浮起一丝愧疚,景明就想起喂屎那件事。

那点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那件事绝对是他这辈子的心理阴影。

就在他还担心相处久了会原谅对方时,在看见药的那一刻,他觉得,原谅?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白色瓷碗里,这糊糊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什么?聚是一坨翔,散是满天稀是吧?

【系统,原书男主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吗?他怎么总收集屎呢?】

景明觉得自己要对百苍做的东西ptsd了。

系统看着碗里的东西默不作声。

黄绿色的,惨目忍睹。

【宿主,系统检测过,这确实是祛除魔气的药菜,就是卖相不太好而已。】

而已,那是“而已”吗?

太还原了吧,景明觉得晚上要做噩梦了。

长相平平,心怎么能这么歹毒呢?

他能不吃吗?

景明颤颤巍巍接过,指尖冰凉在碰到瓷碗时被驱散了不少,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耳边的风声不见了。

确实暖和多了。

是面前的人做的吗?

景明状似无意地翻舀,瓷勺与瓷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药糊的温度则隔着瓷碗传到手心。

他像在思考,又像在等药凉。

百苍抬了抬眼皮,又很快放下。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景明一直注意着百苍,这人总是恹恹的。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还问我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不论用什么语气说都像是在埋怨,即使景明放缓了语速用上伪音。

百苍也这么认为,他的目光落在宫殿地砖上,黄沙铺了薄薄一层。

他心念一动,地面一尘不染。

“你在仙门我不放心,若是你有别的打算我不会干预……就是想再看看你。”

他的目光还是没有抬起来,只是语速越发快,到最后也不知道在跟景明说,还是在跟他自己说。

景明静默两秒:“啊,张嘴。”

却没想到对方下意识照做。

他把勺里的糊糊塞百苍嘴里。

这动作一气呵成。

百苍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这么做,如果是要测试有没有下毒的话,让修为高的人试没用。

但他还是乖乖咽下,让对方放心吃。

可事实是,景明压根不担心有人在屎里下毒。

他只是想出口恶气。

见人真的咽下,景明反而皱起了眉。

百苍垂眸:“没毒。”

景明缓缓眨了眨眼,知道他是误会了,于是道:“嗯,没毒。”

瓷碗中的绿色糊糊确实卖相不好,但味道还可以。一勺下去,胃里熨帖,身上寒气渐消;半碗下肚,眼皮子有些沉。

宛如从冰天雪地回到温暖的被窝。

怎么躺到床上的景明不清楚,视野中颓圮的殿墙,屏障上的风沙,以及耳边一句:“困了先去歇息,若有打算同我说。”

把脸陷进绵软的枕头,景明抱着被褥把自己团在其中。

或许是被窝太温暖,他轻声嘟囔了一句:“想回家了。”

“……”

-

景明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性格好,自来熟。

因为某种原因,他在高二就参加了高考。顺利考入市里最好的大学后又提前修够了学分,然后考研,工作……

家庭和睦,亲朋友好,他是个幸运且幸福的人。

-

床上的人轻轻蹭了蹭抱住的被褥,面颊通红,颊边发稍凌乱。

大红嫁衣拢着他,看不清衣下身形,只露出一截胳膊,纤长手指搭在被褥上,指尖微红,指甲修剪平整,而隐在嫁衣下的脚腕则骨感十足。

被褥床帐浅青,这人躺在其中,像清池中绽放的红莲。

百苍眉眼下垂,嘴角下弯。

余光落在床上人身上,顿了一下。

他素来以气息识人,魔气属阴,先前这人魔气入体,他便先入为主以为是女子,却不想……这一世,是个男子?

可这他似乎穿着女装?

仙门那边……他那小师侄又说了什么?

回想景明说的话,他轻声喃喃出口:“……回家么?”

百苍想,或许,他该回去看看了。

“那我们回家吧?”

他轻声问出。

床上的人面色红润,呼吸平稳。

谁也没有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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