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化形的果子，光溜溜的。
更别说，景明还掉到了泥里。
百苍带着他去洗澡，在一个木盆里。
完事后，他被擦干放在床上。
百苍盯着他的头顶，那神情像极了他清理田里杂草的模样。
他头上有什么？
景明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株发芽的草。
虽然看不到具体是什么样子，但应该是动画片中羊村长那样的。
任凭他说什么都难以表达他的无语之情。
虽然苹果梨杏这类果子上边都带了片叶子，但化形也带着叶子吗？这算化形化了一半吧？
眼看百苍那小子盯他头上那棵草的目光越来越凝重，甚至上手想薅。
景明忙捂脑袋：“你干什么？”
小娃娃瞪大眼睛，水灵灵的。
头上那颗草竖直，活脱脱被吓的。
百苍默默收回手。
前些天给地里除草，但那草长得与田里的药很像，于是要他们一颗一颗去拔。
现在，下意识反应。
想了想，他从柜子里找出床单把果子从头裹到脚。
看着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小孩，百苍满意了。
这里没有小孩的衣服给果子穿，但也不能总让人光着，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没过多久，闻嘉回来了。
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闻嘉打算自己做衣服。
“我找师父拿了块粉色绸缎，小孩皮肤娇嫩，我们的衣服改不太合适，皮肤会被磨红的。”
百苍看着闻嘉，他这小师侄是真体验过。
刚来时让穿麻布衣服，闻嘉背上腰上被磨红了一片，他也是能忍，什么也不说。
而今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病弱少爷，在经过清风谷的“磨炼”后成长了不少。
“……”
闻嘉又一次扎到手，百苍看其有把手戳成筛子的趋势，于是接过针线开始缝衣服。
三年前还被人伺候着，三年间学了些东西，但也不是面面俱到。
百苍自小在清风谷长大，学的东西也比闻嘉多，又比闻嘉辈分高，于是他负责带闻嘉。
而他的师兄……自仙门讨伐魔族，清风谷修为稍高一些的都过去了，就剩下他师兄在谷里照顾他们。
最近，很多人脱离清风谷，投奔了其他宗门。
谷里也只剩一些老弱病残了。
心里发愁，浅浅垂眸，又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景明趴在床上看缝衣服的少年。
他看起来好像很焦虑。
“……”
-
清风谷不限制听课的年龄，于是，之后的日子里，百苍带景明上课。
出于他一个人会无聊，以及果子的灵智很高，他自己提出要去上课。
同去上课的都是谷外的普通人。
似乎，这个时候，清风谷就准备把医术公开。
或许是果子刚化形的缘故，他听着课有些困。
闻嘉喝了药，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
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少爷，睡着了也赏心悦目，且没有磨牙说梦话这种坏习惯。
景明身量不够，百苍把他放在腿上，他能看见前方授课老者翻书的动作。
他也想好好学习，可一看书上不认识的字，有种幼儿园小朋友看高数的既视感。
最后只能作罢。
那时的景明只顾着左顾右盼了。
其他人或多或少在打盹，百苍也在发呆。
文字不认识，但发音差不多。
这节课讲的草药不多，很常见，也难怪想早点开始修仙的少年神不思蜀。
本以为闻嘉这么光明正大睡觉会被发现，没想到老者只是讲课，即使看到了也什么都不说。
后半节课是实践课。
百苍叫醒闻嘉，他们一起在谷内找上课讲到的药材。
“闻嘉，上课睡觉不会被说吗？”
这放现代，老师一个粉笔头就丢过来了。
闻嘉揉了揉眼，看样子还迷糊着。
“只要不捣乱，夫子不会说什么的，先前我同夫子讲过，他准我回去睡，要学的我也提前温习过，不会耽误课程。”
景明清楚，闻嘉身子骨弱，他师父给他熬了药调养，但那药有助眠功效，且生效时间正好是老者授课的时间。
百苍抱着景明，景明换了个姿势，趴在前者肩头跟闻嘉说话：“那回去睡不是更好点，睡好了没准能赶上后半节课。”
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
闻嘉似是被晃了眼，浅色眸子微眯，轻声道：“人多，也热闹。先前夫子经常给我们带点心，现下没有了，又时常听到他咳嗽，大抵不久于世……”
话到此处，他不再言语。
这一瞬，景明想起高考前他之前的班主任来看他。
班主任带他到办公室，又把椅子靠背调了调，让他睡一节课。
那班主任挺不喜欢他上课睡觉的，即使他成绩好。
但没办法，有领导查。
说了只能睡一节课，最后一分没少。
那时候景明没睡，睡不着。
“……”
原本还有些伤感，但见到两个厨房杀手做的饭，景明觉得，与其缅怀过去，不如担心当下。
把开了线的衣袖往上提一提，他与碗里的米粥干瞪眼。
他又想到闻嘉把自己吃进医堂躺板板。
“百苍，这能……能好吃吗？”
景明已经很委婉了，甚至改口加了一个“好”字。
十五岁的少年，没有意气风发，反倒恹恹的。
他垂眸，嘴角微微下撇：“不太好吃，但我会好好学。”
想到未来他做的那一坨。
景明不抱任何期待。
闻嘉已经适应了。
很难想象，这娇生惯养的人是怎么一脸满足的喝下这粥的。
三个人中，景明打酱油，闻嘉和百苍厨艺半斤八两。
景明觉得，他以后会习惯的。
百苍将生的米粥咽下，缓缓道：“衣服一会儿脱下来，我帮你补一补。”
他将目光移到百苍脸上，后者看懂了他的意思，顿了一下道：“我会学。”
这粉嫩嫩的裙子是百苍之前做的，有些地方收针不太好，很早就开了。
闻嘉喝完粥把碗放下，然后拿出针在景明肩膀处的衔接口缝了两下，他提议：“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学辟谷，这样就不用吃饭了。”
景明嘎嘣嘎嘣咬着米：“所以你们学会了吗？”
两个少年相互看看，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其实，他们学会了，但觉得只果子一个人吃饭难免孤单，于是他们一起吃。
如果景明知道两人心里所想，绝对双手双脚赞成。
有难同当，以后他们就是好兄弟了。
当目光移到肩膀的那块布料，景明看着闻嘉，闻嘉不好意地笑了笑：“闲暇时我跟来求医的一个姑娘学了学，好像知道怎么缝了。”
百苍缓缓抬头，看着他们。
闻嘉好像看出什么了，他不确定地问：“小师叔要学吗？”
景明觉得这话白问。
然而，百苍：“学。”
“……”
-
日升月落，岁月变迁，转眼又是三年。
谷内的人越来越少，仙门与魔族前线损伤惨重，清风谷的人被调到前方以备不时之需。
就连那个被迫什么都管的师兄都被调走了。
原先授课的老夫子寿尽离世，讲课的便是闻嘉。
百苍也要帮助处理各种事物。
也是后来，景明才知道，千年前的他们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像普通人那样有着喜怒哀乐。
最多，他们只是天分好一点而已。
他们开始修行的年纪是十七。
景明也跟着他们一起修炼。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是果子，感觉修炼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没有瓶颈期。
且他用的修炼方法是人族的。
百苍告诉他，别把自己的身份往外面说，对外只说是他徒弟就好。
医修一脉，收徒不看修为，看的是资历。
清风谷位于人界与修真界交界处，百苍时常出谷行医，有时会与闻嘉一起，景明想跟过去就变回原型，装成一个果子被带出去。
短途的话，他们清晨去，傍晚归；要是走远点，那就要很久才能回来了。
这是历练的一部分，完成后就可以出师了。
也是开始修仙的开始。
知道这点的景明：难怪清风谷弟子少，难怪清风谷弟子总跳槽。
别的宗门都是测灵根后开始修仙，灵根杂的去外门，灵根纯的进内门；清风谷这个算是有自保能力后在凡尘滚一遭，还要完成历练任务，最后才开始修炼。
“……”
深入了解，景明还发现。
清风谷或许早就开始没落了，之所以在四大宗的位置，是因为他们师祖，也就是那个可能跟景明是老乡的前辈留下了足够的底蕴。
但，景明觉得，其他三大宗明显把清风谷当后勤。
坐吃山空不说，还让其他人跟着一起吃。
转机就在某个平凡的一天。
那群吸血蚊子又来了，把清风谷最后一批人调走了。
有人不去，但没办法。
医修，公认的自保能力最弱。尤其是清风谷的医修，除了医术好简直战五渣，几乎是被绑着去的。
“……”
再后来，应征去的是百苍。
明明没过几年，他就成了谷内辈分最大的一个。
明明也才二十三。
那年景明还是六岁的模样，长得慢是一回事，另一个原因是，自动修炼，没刹住。
当修出金丹的时候，百苍和闻嘉才告诉他定型了。
也就是说长不高了，除非寿尽开始衰老。
“……”两个混蛋，不早说。
不过，景明头上的草可以收回去了，以后出门不用再变成果子了。
但，他也没出门的机会了。
闻嘉能力有限，谷内大权旁落。
没过几天就去陪百苍了。
“……”
系统曾说，原书剧情中，百苍在果子和世人之间二选一，可事实上，他们根本没得选。
魔渊那个窟窿是用不知多少人的生命堵住的，清风谷的所有人都在那里。
他们太过弱小，以至于什么都护不住。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
“离开这里，不要回来。”
这是百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万恶的修真界，谁家男主这么惨？
小时候是留守儿童，现在是空巢老人……
-
坠入黑暗中的那一瞬间，光熄灭了。
某一瞬间，似乎有谁在说话。
“睡这么久真的没事吗？”
“神魂明明拼好了……”
“怎么还不醒？”
“……”
这声音，是百苍。
千年后的百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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