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晓规矩站在客厅,耐心接受老板的审视。她的后腰有点微微发酸,站了好一会儿,对面的贵妇人始终不发一言。
她搓搓手心,偷偷检查自己的着装。卡其色风衣,深蓝色牛仔裤,不是奢侈品牌,但是干净整洁,不会让人挑出毛病来。
该不会认为她没年长的厨师有经验?闻晓抬起头,看向像是在走神的贵妇人,“夫人,我擅长川菜、湘菜、粤菜,西餐、煲汤、面食也会,不知道您更倾向什么口味?”
“夫人?”这是外人的称呼。
黎太太回过神,眼前的人客气礼貌,和以前相比脸蛋没什么变化,只是妆容打扮更素雅,气质更出众。
尽管七年前她们只有一面之缘,尽管闻晓已然不记得她,但她也能确定,这就是那个让儿子魂牵梦萦的人。
双眼灵动,朝气蓬勃。像阳光下饱满的柚子,莹润可爱,清香甜美。只是站在那儿,好似闻到种天然的果香,令人心情舒畅愉悦。
自觉有些失礼,黎太太微笑,“都行。”
闻晓心道不妙,没有要求往往是最高的要求,她只能勉强弯弯唇角回应。
黎太太招呼闻晓过来,“坐到我旁边。”
闻晓走近几步,“我站着就行。”
黎太太含笑,生出半真半假的好感,如果只是普通家庭,她或许会满心欢喜迎接。再次抬手招呼,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意思,“不必这样拘束,你应该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
闻晓乖乖坐下,“夫人看着很年轻。”
黎太太抚上自己的眼角,“不年轻了,同龄人孙子孙女都好几个啦。”
闻晓没接话,继续奉承就显得虚伪了。
黎太太也就此打住,从抽屉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推到闻晓跟前,“你看看合同,不满意的地方提出来。”
闻晓翻开纸页,看到第二页眼睛亮了起来,差点“哇塞”喊出口,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惊讶,以免表情过于浮夸惹人嘲笑。
这个薪水远远超过她的预想,甚至可以做全职厨师了。黎太太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出声提醒:“合同写了,不能同时服务他人。”
闻晓翻到那条内容,“工作地点不定?”
“我不住D市,过段时间你得跟我走。”
闻晓为难,这里有亲人,有朋友,有自己擅长的工作,她并不想离开。举目无亲的日子不好过,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我家在这里。”
“家?孤儿哪有家?”
闻晓一愣,被直白的话问得措手不及。
黎太太靠近她,“找个放心靠谱的厨师不容易,跟着我不会亏待你。”
“您调查过我?”
“黎氏用人向来要摸清底细。”
“您是……梁书仪?”
闻晓认出来,不久前还看到过她的新闻。媒体大肆赞誉:豪门太太现身公益,最美小姐风华绝代。
黎太太短暂停顿,很久没听到别人直呼她的名字,她摘下手腕上的翡翠珠串,“你唤我黎太太就好。黎氏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我的身边人一定要来历清楚,要远离权力中心,你是最好的选择。”
闻晓暗自惊呼,竟然被豪门太太看上,自己还有这个本事?她盯了眼手里的珠串,不相信天上会掉下如此肥美的馅饼。
“只怕我不能胜任……”
“你能。”
黎太太目光炯炯,闻晓心底更加没底。头一次遇到这么和善大方的老板,不问资质、不提要求,先提出诱惑满满的待遇,还不停鼓动她外出工作。
这不怕不是缅北诈骗?
闻晓还了珠串,突然坐到很远的位置,“黎太太,我身份证丢了,今天签不了合同。”
“急什么,资料什么时候补上都行。”
“当然着急了,健康证我还没办下来。”
“……”
这倒是个不能忽视的问题,但黎太太则不能随口说不需要,她站起来走向闻晓,“我带你去厨房看看吧。”
闻晓吓得猛然站起来,“我自己去。”
她快速寻找出口,从附近的楼梯跑下去。黎太太伸手拉她,却连衣角也没抓住,像猫科动物“唰”一下不见踪影。
心脏快速跳动,闻晓环视一圈,楼下的空间更大、更空旷,和许梦的房子相比显得尤为诡异——哪有住宅如此冰冷寂静,没有一点多余装饰,也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楼上的脚步声传来。
她汗毛直竖,随意躲进房间,缩在墙角,摸出手机报警。
借着手机的亮光,闻晓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东西。她打开手电筒,面前出现一台架子鼓,鼓身阴阳配色,一半漆黑,一半灰白。
鼓面隐约有金粉闪烁。
闻晓呼吸一滞,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熟悉的感觉喷涌而出,她非常肯定:这是她的东西。
紧张的气氛抛诸脑后,她不由自主坐上凳子,鼓棒在手里转出花,“嚓——”镲片上下震动,安静的房间荡出清脆回音。
一曲终,手心微微发麻。
闻晓抬起头,一束光从头顶洒下。
她问在门口站了很久的人,“您到底是谁?”
黎太太迟疑良久,几次要出声阻止,都没能狠下心,因为她那沉浸、张扬的样子,和幼年的儿子如出一辙。
当真心与真心相遇,再也说不出半句谎话,黎太太走过去,看着光晕里的女孩,“闻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请你离开他。”
闻晓放下鼓棒,“您说谁?”
黎太太反问:“你说呢?”
开了灯的房间如同白昼。闻晓环顾四周,极简的风格,冷色调的布置,整个房间没有一件温馨的家具。
她看到边几上唯一的暖色物件。
那是一壶蜂蜜茶。
“这是他的房间,您是黎时的妈妈?”
“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只想让儿子活下去。”
闻晓没有逃避,“我听不懂。”
黎太太的语气不再和善,“他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你忍心让他重蹈覆辙吗?”
*
晚饭时间,闻晓没什么胃口。饭桌陆陆续续摆放好几盘最爱的菜,她仍然在放空状态。
郑姨端上用土碗装的蒸米饭,“开饭了。”
天气越来越冷,两个小孩都喜欢上热乎乎的食物,郑姨汤锅、蒸菜换着花样来,尤其是闻晓每次吃完米饭还要再添一碗。
于是郑姨干脆按双人份准备。
想着把她喂得饱饱,心情也会好起来。
毕竟感情的问题,长辈再怎么劝也无用,只能在生活上助力。
“我吃大碗。”周益想也没想就抢了过去。
“臭小子,那是你姐姐的。”郑姨吼他。
“她那小鸟胃能吃下吗?”周益挑眉问。
他表现得越来越像个“弟弟”。
学着别人姐弟俩的家庭相处模式:嘴贱的弟弟和绝对压制的姐姐。就等着闻晓一巴掌下来,问他:“你看不起谁呢?”
母子俩心照不宣,用自己的方式,让她真正融入这个家。
他们看向闻晓,却得到个沉默的反应。
“晓晓,饭菜不合胃口?”
“啊?什么?”
闻晓慌忙抬起头,看到郑姨攥着围裙,站在饭桌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拉着郑姨坐到身边,“我刚刚走神了,没听清您说什么。”
“是补□□件跑来跑去累着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办事。”
周益抢话:“那你是不是感冒了?”
额头被人轻碰,闻晓下意识躲开,“没有。”
周益讪讪收回手,“不舒服就去医院,生病别拖。”
这句话像是点醒闻晓,拿筷子的手僵住,“你说看起来健康的人为什么会去医院?”
周益随口答:“看起来健康不一定没毛病,比如慢性病,精神病,心理病……”
“我知道了。”闻晓突然起立。
重重疑惑像是被线串联起,答案呼之欲出。
“先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去找个很重要的人。”闻晓放下筷子,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将郑姨的问话甩在身后。
*
这周上了六天班。
许梦烦得要死,好不容易盼到周末,偏偏办公室主任提议部门聚餐。她的社恐症大爆发,当众跳脚推辞,“晚上我有约了。”
“约谁了?”谢谦向来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忍不住拆台,“怎么没听说你有男朋友?”
许梦狠狠剜了他一眼,“女朋友行不行?”
谢谦“哟”了声,“也没听说你有女朋友啊。”
同事都知道他们是同学,早习惯这种互怼场面,没想到许梦有些生气,迫不及待从兜里翻出手机。
“那你看清楚了。”她点开“金钱豹”头像,手指放在“语音通话”上。
就在拨出的瞬间,一个电话打进来。
“你在哪儿?”闻晓急急开口。
“我去。”许梦惊讶,这也太有默契了。
许梦冲谢谦摇摇手机,“那我就先走咯。”
谢谦咬咬牙,“再见!”
直到车子驶离公司停车场,许梦的嘴角就没放下来,“你没看到谢谦的表情,笑死我了。本姑娘心情好,来接你吃夜宵。”
“不用接,我在你家里。”
“什么叫在‘家里’?”
闻晓坐在许梦家的沙发上,“你不是告诉过密码,我直接进来了,买了小吃和啤酒,你回家就行。”
“哎——你还真不客气啊。”
“许梦,我有事找你。”
许梦怔住,这个语气……不太对劲。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在大学考研那会儿。
她的成绩忽上忽下,考本校拼不过那些卷王,考外校又不想调剂得太远。约好每天去图书馆备考,许梦总是隔三岔五放鸽子。
忍无可忍的闻晓打电话过来,“你在哪儿?”
许梦不想去,“我回宿舍休息会儿。”
闻晓直接吼:“赶快过来,我有事找你。”
许梦不服,“你不是最吊儿郎当的,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还拉着我跟你一起受苦。”
闻晓:“黎时教我的,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许梦,你两门课不及格,还想骗过我吗?”
此时此刻的许梦还是那么心虚,试探问闻晓:“什么事?你能不能先透个底?”
电话那头默不作声,停顿数秒,她听见一声叹息:“你是不是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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