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冉冉过来，挨着我坐。”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冉榕也呆楞了一瞬。
从医院回家，傅停敬从来都是以名字唤他，冉榕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这下的称呼，倒是让他的心口猝不及防酥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傅停敬，他也在看着自己，坚定而毫不避讳的。
冉榕长睫轻垂，在傅停敬身旁坐下，背挺得笔直，还没有从那句“冉冉”中彻底回神。
下一秒，傅停敬微微朝他倾身，贴近他的耳边，“不用担心，放轻松。”
冉榕的脖子小幅度的缩了缩，躲着痒意，但很快，傅停敬恢复了姿势，脸上带着淡然，没有看到冉榕耳尖上渐渐浮上来的那片红。
之后，没有再聊多余的闲话，会议室里很快响起了商讨声。
工作时的傅停敬一丝不苟，毫不宽容，辩出各个方案的利弊否决。
几位负责人的脸上不显轻松，眉头越来越紧，鬓角处隐约流下冷汗。
冉榕插不上话，逐渐变得有些疲倦，单手撑着下巴，食指指腹随意地轻点着脸颊，心底哼起了歌。
不知过去多久，这场不算轻松的会议终于宣告结束。在场的几人全都呼出一口浊气，像是经过了恐怖的洗礼，承受能力再次上升不可言说的高度。
负责人们还没来得及起身说离开，就听上一秒还恶言厉色的大老板温下声来，以他们从未感受过的低沉声线轻声道：“没力气？是不是饿了？”
然而被如此温柔对待的男人竟未察觉出其中的不可思议，彷若早就习以为常般，微蹙着眉头，不是很想说话地唔了一声，然后摇头。
三位负责人：“。”
他们有些被吓到了，不敢多停留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离开那个楼层，大吼也不可能被听见才重新发出声音。
他们一开始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人开了口，“大老板那是……谈了吧？”
负责人2年纪大些，一时没反应过来，道：“谈？谈什么？”
负责人3接话：“你不会说的是谈恋爱吧？”
“这还不够明显吗？我跟大老板是我们仨中接触时间最多也最长的，没见过他跟任何人有这么温和的时候。”
“那可是大老板跟2R老师……不可能吧，我可是听说大老板几乎不和老师接触的。”
“那今天怎么说？”
“这个嘛……”
“我没记错的话，老师好像一直在恋爱中，他经纪人提起过。”
这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烫着卷发的男生听到他们的谈话，插话进来，悄声道：“各位大人，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新时代，好多圈子都乱得很，之前不是还有个已婚大龄油画家把一小女娃娃搞怀孕了，给了不少钱让她去医院打掉，结果那女娃娃不去医院，自己买药来吃，失血过多导致休克，险些都没抢救得回来呢！”
“这有男朋友又怎么样呢，人得往高处走，傅总这实力，要捧一个人不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么，多得是人想跟他走近点儿呢。”
年纪最大的负责人咂舌，看向来者，“你是谁啊？你这话明里暗里的，内涵谁呢？！”
卷毛挠了挠头，一副单纯的样子，瞪着大大的双眼无辜道：“我也没说2R老师就是那样的人啊，我只是打个比方嘛。”
另一个年轻男负责人斥道：“打比方也不行，祸从口出你知不知道！别仗着自己刚毕业什么都不懂就胡乱说话，幸亏是我们听见了，要是传到傅总耳朵里，谁都救不了你，听见没有？！”
卷毛低着头点了点，小声道：“我错了林哥。”
“你手下啊？”
年轻男负责人嗯了声，“刚收的毕业生，不懂事。”
“多多管教吧，别到时候惹祸上身了。”
“……”
-
电梯上到顶楼，阳光从四面透明的玻璃中穿透，温热的空气将冉榕整个人都包裹，驱散了皮肤上的秋寒。
偌大的空间中，仅有一些木质画架和高脚凳，显得空荡冷清，但用途却一览无余。
“这是……”
冉榕抚摸着画架上略微不平整的凹陷处，这样问着，心里已经已然有了答案。
傅停敬停在他的身后，“画室。你喜欢什么，可以自己添置。”
“我的画室？”
“嗯。”傅停敬看着他头顶的一束阳光将发丝染上橙黄，如天使降临，“也不仅是画室，你想它是什么，它便可以是什么。”
冉榕微微抿了下唇珠，沉思片刻，问道：“为什么送我？”
“不是送。”
“？”
傅停敬控制着轮椅，掀开画架上的防尘布，“你之后的展会越来越大，舒适的环境很重要，如果你不再使用，我随时收回。”
冉榕愣了下，心底的负担也随之减少许多，“谢谢你。”
“嗯。”傅停敬转头看向他，“过来看看吧。”
走近，落入视线的，是色彩灰暗的一只玩偶。若只看玩偶的脸，微笑的表情可爱，是好心情的体现，但搭配的暗调色彩营造的氛围下，也变得悲伤愤怒起来。
像是有什么尖锐的物品撞击了一下冉榕的神经，记忆也随着色调忽明忽暗起来。
不满、崩溃、争吵、冷战、又和好如初，这些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情绪变化全都在同一个不属于冉榕自己的人身上上演，而他和这只玩偶一样，是冷眼旁观的第三视角。
他近距离感受着对方的胡闹与愤懑，说毫无波动也没可能，在浸染中也变得烦躁起来，再牵连在玩偶身上。
“你还记得它吗？”傅停敬问。
冉榕犹豫着点了下头，“应该是记得的。”
傅停敬用指腹接近玩偶心脏的位置，在距离几毫厘的地方停下，最终也没有触碰上去。
他眼底染上几分惋惜，很快又被藏于深处，“这个位置，在运输过程中损伤了，还能救回来吗，2R老师？”
不知为何，冉榕被他这声老师引出笑意，眼尾轻轻下弯，“我尝试一下。”
冉榕将袖口上卷，露出的小臂纤细又白净，阳光下，能清晰的看到一层浅浅的绒毛。动作间，随意又不失熟练，手腕间勾勒出纤瘦的骨形，充满了轻轻一捏便能红透的易碎感。
傅停敬目光始终落在那处，好似入了迷，声音沙哑道：“你该长些肉了。”
冉榕有些茫然地道：“什么？”
傅停敬立马挪开目光，“没什么。”
“。”
对冉榕来说，作画时很挑状态和灵感，当然，当时的心情也是必不可缺的一环。
更不用说，他现在还处在记忆缺失的阶段，要想知道画这幅画时自己是什么模样，确实有些天方夜谭了。
他一时感到无从下笔，“其实这算是一副失败的作品。”
傅停敬尽管手里拿着书，但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冉榕身上，很快给了回应，“那你想让它继续展出吗？”
他总是从冉榕自身的意愿出发，即便冉榕只是随口一说。
冉榕没有回答想还是不想，反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它？”
傅停敬沉默着，冉榕许久没有等到回应，又说道：“看到它，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一开始作它的时候，我觉得它乖巧又招人喜欢。但在中途，也因为它和身边的人发生了很厉害的争吵，它在我眼里变得丑陋又令我感到厌烦，甚至到了想把它撕毁的地步。我忍耐着把它完整，但也始终待在房间最容易落灰的地方。”
“我对它的情感是非常负面的，你能看出来，不是吗？”
“是。”
傅停敬没有对冉榕的话感到意外，他当时看到这幅画时，也是在那一场展出最角落，光线最暗的地方，能看出创造它的人并不想让很多人看见，但奈何资本喜欢，想要创造反差与话题，他只能被迫将阴暗展现给别人。
在世人眼中，如今具有“天赋异禀”、“神之手”、“心灵救赎”等等称谓的画家2R，是纯净的代表，是净化的载体，很多人评价他的作品，会让人心生向往，无谓生活磨难，因为他从出身豪门的那一刻起，就是自由的。
但没有人会是完全属于自由。
“人是一个不规则的多面体，冉冉。”傅停敬靠近，两人此刻的距离不过半米，“当我看到这只玩偶，我才真正对你产生了**。”
他醇厚的嗓音在冉榕的胸腔激起某种没有频率的震颤，固住了他大半的思考能力，最后的字眼像是变得有些模糊，逐渐拉远而不真切起来。
他回答得迟钝又缓慢，声线绵绵的，“什么意思？”
傅停敬侧目，和冉榕短暂的对上视线，后者像是心虚般的快速眨了下眼挪开，傅停敬轻笑了声，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这样的你，才是鲜活的，具体的。”
这样的话像是有千斤重的分量，将冉榕心底的犹豫和不安稳稳抑住。
“我在楼下，有事打电话就好。”
说完，只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彻底陷入了安静。
直到过了很久，冉榕才往那边傅停敬离开的方向看去，手掌轻轻按压住胸口左边的位置，那里正快速且不知疲倦的跳动着。
最奇怪的是，这次和以往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兰陵 1个；啵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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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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