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兰苑的时候，隔壁厢房的灯火尚未熄灭。
卫姨母尚未安歇，应当是还在担心女儿罢。
谢长缙收回视线，去了正房。
一进暖阁，铺面而来的热气。
谢长缙瞧着床上安稳锤目的少女，祖母真的很喜欢她，因她畏寒，还在这这屋里新添了地龙。
彼时，云织正好端着沸腾的药罐子进来，似乎是没想到谢长缙会重返此处，下了一跳，险些跌落了手里的物件。
“姑、姑爷……额不是，将军。”
这还是她家姑娘成婚后，第一次主动跟这位姑爷问安，一切都显得那般不熟悉。
“您怎么……”
这姑爷才大难归来，云织还以为他会另寻个去处好好歇息，没成想竟主动来陪自己主子？
真是不枉费自家姑娘一片倾心！
想到这，云织心中有些感动，赶紧回话：“徐太医交代，用这药气为姑娘安枕，能让她好受些。您放心，很快的。”
一定不耽误您二位。
云织将药罐子安置到架子床脚的地上，赶紧躬身退出去。
谢长缙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那丫鬟出门之前，似乎很高兴？
罢了，眼前他有另一件事情更为好奇。
谢长缙来到床榻边，拢过女子的手腕，随即从衣襟里拿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
盖子旋开，乳白色的膏体带着淡淡的苦涩。那是治疗外伤的奇药，他在西北偶然寻到的，并不多，自己也就只剩下这一小瓶了。
“看在你为我上坟的份上。”昏暗的室内，谢长缙悠悠说道。
自打那年的芙蓉宴后，这是难得的一次，在无人的地方，两人能这般平静地相处——虽然沈凝初尚且属于昏睡的状态。
但沈凝初身上的伤口不少，手腕、脸颊、唇畔，脖颈……然而，脚踝上的那一块才最为严重。
处理完上面的伤口，谢长缙犹豫了一下。
谢长缙拾起对方鬓边的一缕乌发，发梢轻轻扫动她的鼻尖。
然而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嗯，应该醒不了。
得了结论后，谢长缙主动挪到床尾。
被子掀开，一双雪白的玉足映入眼帘。
淡粉色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小巧又白皙——除了脚踝上的一片青紫，以及几道刺目的伤痕。
似乎是在躲避山匪的路上被岩石划伤，可谢长缙却记得那条路似乎没那么难走来的。
那山匪的确当时扯住了她，不过刚一瞬便被自己斩断了手臂。看着那几团青紫……
真是娇气。谢长缙没在理会那些，揪着裤脚把她的腿扯过来，指腹挖出瓷瓶中的药膏，随即凑到伤口的位置。
随着研磨，乳白色的膏体渐渐化作投屏透明，覆在皮肤上莹润一片。在烛火的映射下散发出稀碎的光。
瓷瓶中最后的存货被尽数取出，原本晶莹的一片，再次被朦胧的奶白色掩盖，随着温度升高，薄纱似的遮掩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夺目的璀璨。
他难得放轻了动作，若是在军营内，这点小伤用不上半炷香就处理好了。
想到对方在自己坟头掉的泪珠，谢长缙咬着牙，尽量将动作放轻些。
一边揉弄着膏药，一边心想：我不欠你了。
眼看着要接近尾声，倏地一阵稀碎的呜咽，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眸。
——
疼，剧烈的疼。
脚踝，手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尤其是头。
沈凝初揉着太阳穴，努力地从一片混沌中分辨眼前的情景。
可，脚下却一片冰凉，伴随着丝丝的痒……
待视线清明，她正与那墨袍男子的视线交汇于一处。
沈凝初下意识蜷起膝盖，将小腿缩回被子里。
与此同时，床上的男子也一并从床上弹起来。随即挽着袖子的胳膊悄悄藏在身后。
沈凝初拢着被子，不自觉后退。仔细端详这个沉着脸的人，眉眼之间似乎带着几分熟悉的意味。
“谢二哥哥？”
谢长缙：？
这个称呼有点耳熟。
好像两年前，有人这般称呼他来的。
看着眼前这位女子，退去钗环，素净的脸上挂着几道伤，眼神里一片清明。
“你怎么在我屋里？”认出谢长缙后，她似乎放松了些，揪着棉被的手缓缓垂下。
“你屋里？”谢长缙眉毛一挑，开什么玩笑？
怎么一睁眼就鹊巢鸠占？
沈凝初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虽然熟悉，都是平日里她常用的物件，但的确，这屋子并非她的闺阁。
沈凝初醒来的消息，将才安睡下的侯府再次燃了起来。
卫氏才将将躺下，一听女儿醒了，忙披上外衣过来。
一进屋，便瞧见自家女儿躲在床褥间，抱着膝盖。
确认女儿没事后，卫氏的心才算安稳下来，流着眼泪哭诉方才自己的担忧。
沈凝初明媚的眼睛轻轻眨了几下：“娘，星罗呢？”
“锦宝阁的珠钗，她帮我领回来了吗？”
锦宝阁？那曾经是盛京城内有名的店铺，制作的首饰精巧又新颖，深得盛京城内闺秀的喜爱。
不过一年前，一场大火之后，锦宝阁从此销声匿迹。
至于珠钗，姩姩的确曾在那定制过一支，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女儿，你可别吓唬娘！”
——
兰苑门口，宋淮已经不知候了多久，见自家少将军出来，主动迎上去。
他方才瞧见书房那头，老夫人已经让人整理干净，但转念一想，还是在此候着保险些。
果然，他猜得不错。
“少将军这边请。”他主动伸手，将谢长缙引到前方树丛的方向。确保周围没人，猜上前回话。
“小的简单调查了一下。”宋淮将查到关于沈凝初是如何嫁予他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谢长缙薄唇微抿：“你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不等他问，祖母已然和盘托出，还需要大费周章的调查？
他需要的，是这背后的缘故。
怎么就想看两厌的人，突然就变成这般……一往情深？
宋淮手攥成拳头，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毕竟才回来半日……”
对上谢长缙那尖锐的眼神后，他赶紧闭嘴，随既换了口风。
“沈四姑娘求旨之处，陛下并未应允。”他压低了声音，回道：“那段时间，静嫔娘娘，时常伴驾。”
“静嫔？”
“是。”宋淮点头道：“当时您出征不久，静贵人怀了身孕，陛下一高兴便给抬了位份。谁知后来，这孩子却没保住。”
这静嫔，本名柳依依，是谢家姑母的女儿，按照辈分，谢长缙当唤她一声表妹。
她本非盛京人氏，那年进京，暂住在侯府。适奉宫里举办春闱，祖母便安排她以侯府表姑娘的身份跟着一同前往。
谁知第二日，她便从陛下的营帐内走出来。
没多久，赐封的圣旨便到了侯府。永安侯表姑娘柳依依，封静贵人，于下月十五正式入宫。
不过算起来，这位表妹并没在盛京城内生活多久，与沈四妹妹也不过春闱期间的几面之缘。
她阻拦沈凝初？
有意思。
“知道了。”谢长缙沉吟。
迟疑许久，宋淮磕磕绊绊地问道：“少将军，毕竟也算青梅竹马，您说沈四姑娘会不会真如外界所言，对您……”
谢长缙一计眼神飞过，宋淮瞬间闭了嘴。
别人心中不清楚，他还能看不出来，昔日这位沈妹妹对自己的态度，不说敌对都已经算委婉。
心悦，怎么可能。
这世上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事。
“去查查她在求圣旨之前，可曾接触过什么人没有。”谢长缙接过宋淮手里的灯盏，吩咐道。
“您是怀疑……沈姑娘另有所图？”
谢长缙没答。
但他的确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毕竟，他前脚刚在战场上遭了暗算，后脚这位四妹妹便要死要活地嫁进来。还失忆？
是有什么目的必须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做？还是她算准了自己一定会回来，亦或是什么人的眼线？谢长缙不清楚。
终归，喜欢二字，他是不信的。
哇，好大的flag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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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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