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有愧疚,对赵晦无的怒火照单全收。
但案子,她非查不可。
凡人能从古籍民俗中找到厌胜、禳解的法门,不足为奇。
他们将钱财作为媒介抛于市井,待人拾取,契约成立,附着在钱财上的厄运或病灶转嫁给拾取者,从而使自己获得好运或健康。
厌胜操作容易,应验却难。
倘或生老病死可以随心改动,那记载功过命数的生死簿就是笑话,而华东区的厌胜成功率已经触碰冥府红线。
能形成这样的声势,必然有幕后主使。
南津是华东祸乱的始发地,宁慈选择置身其中,除祟的同时为以身诱敌做准备。
这些黑糖不知道,他只知道南津热毙了。
“你好歹叫赵晦无一声老师,他连查案费都不给,这破车费时费力,你早晚死太阳底下。”
“我有看天气预报,今天多云转阴。”
宁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仰起汗津津的小脸:“你离我近些。”
黑糖凑过去:“干嘛?”
宽厚的黑色翅膀拍打出的细风扫过宁慈的发梢,流连在她肩头锁骨附近,灼烧感散去不少,宁慈舒服地眯起眼睛。
“……”
黑糖暗红的小眼睛瞪了瞪,气急败坏地飞往高处。
宁慈唇边的笑意不减反增,加快蹬车的速度。
南津音乐学院距离老城区估摸有20公里,黑糖的导航绕了点弯路,看见南音校门时正到饭点。
暑假期间校周冷清,营业的都是些传统老店。
宁慈身上现金不多,照理说她又饿不死,这钱该省则省,但闻到街角刚起锅的鸭油烧饼,浓郁的咸鲜肉香勾得她迈不动脚。
“老板,来两个烧饼,再来碗汤。”
汤饼店可以堂食,位置却少得可怜。
窄窄的店面只有靠墙两张桌子,一张客满,一张单客。
那位拥有整张餐桌的年轻客人背对门,避光坐在角落,他个子很高,即便坐着,在满屋食客里也显得格外突出。
宁慈走过去,打招呼时笑容浅浅,礼貌又客气。
“你好,可以拼桌吗?”
她自认为声音还算轻柔,但对方像是受到搅扰,偏头回看的神情有些冷,或许是他眉弓轮廓过于锋锐,深邃的眼窝里积压着化不开的阴翳。
不管如何,都是一副情绪不佳的表情。
宁慈下意识往后撤,心想打包也不是不行。
“可以。”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往嘴里送汤。
店里空调制冷一般,那碗牛杂汤的热气厚的显眼,看着就很烫。
老板出餐很快,宁慈刚坐下汤饼便上了桌,还亲切地提醒她家辣椒酱味道重,南音许多专业的学生要保护嗓子,一丁点儿都不敢沾。
宁慈在冥府待得太久,嘴里常年寡淡,老板的话反倒让她怀念辛辣的滋味。
她给牛杂汤加了两勺辣,一口烧饼一口汤吃得格外过瘾。
隔壁桌是群学生,身边都带着乐器包,吃到末尾开始闹糟糟地闲话八卦,一会儿说篮球游戏,一会儿侃国情军事,最后不知道谁提了句南音的表白墙,他们避讳似的压低声音。
“鬼节自杀那妹子,听说是管弦系的,叫白什么来着?”
“白静媞!我们系的大提琴缪斯,可有名了。我寝室哥们儿天天挂嘴边,想追又怂,要我说幸好没追,不然摊上这事儿多晦气。”
“人家妹子都死了,积点口德吧!”
“关老子屁事,是她白静媞不要脸给人当三,受不了原配的收拾才自杀,你瞅瞅表白墙上哪个骂得不比我脏,就算她回来报复也算不到老子头上。”
吵嚷很快被同伴压下去,话题不了了之。
宁慈的脑子还没被汤饼填满,听得清清楚楚。
又是鬼节?
宁慈咀嚼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汤匙在碗里搅和,一圈一圈,思绪随着油花旋转扩散,她无意识伸出筷子去夹碟子里剩余的鸭油烧饼。
突然手腕被攥住,力道不大,冰冰凉凉的触感。
宁慈一怔,抬眸去看,抓住她手腕的手肤色病态苍白,隐隐透着骨血的灰蓝,指骨修长清晰如刻,虚虚环拢却无法撼动,好看又危险。
她刚挣动,对面低冷的声音便传来。
“你夹的是我的饼。”
“???”
宁慈这才意识到筷子伸进了对面的瓷碟。
这种蠢事她已经很久没做过了。
她自认为脸皮还算厚,只需要替对方结账,说些缓和气氛的漂亮话就好。
宁慈有张清纯无害的脸,能使她在社交中无往不利,但迎上对面黢黑阴沉的眼,最后只干巴巴说:“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要结账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手腕上的手便松开了。
对方利落地结了账,抄起旁边塑料椅上的黑色小提琴包,转身就走。
自始至终冷漠之极。
猝不及防间,宁慈嗅到一丝清冽暗香,似深冬浓雾,酿着蔷薇腐烂的苦涩。
店里醇厚的油脂味儿太霸道,以至于那点转瞬即逝的气息像幻觉。她绝不可能闻错鬼怪浑浊的死气,在南音附近出没的,或许与郑好目睹的凶案有关。
对方背着琴包,做足南音学子的模样。
明知道很冒犯,明知道是不体面的骚扰,她仍然脱口而出:“学长,方便告诉我,你在用哪款香水吗?”
她笑意绵绵,剔透的瞳孔倒映着对方高挺劲瘦的背影,比起撩拨,更像挑衅:“很好闻。”
对方离去的脚步稍停,没回头,嗓音却比之前更冷。
“你对谁都这么说话?”
宁慈理所当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对方被识穿身份也不显丝毫慌乱,随手扣了顶黑色棒球帽,压低帽檐,甚至没有回头再看宁慈一眼,迈开长腿平静如常地走出汤饼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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