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十五年,东玄皇帝于除夕夜无故驾崩,宫内人皆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同一时间,最具有继位能力的瑞王和言王相继暴毙在各自王府内,瞬间闹得京城内人心惶惶、惊恐万分。
次日,年仅十五岁尚且还是十皇子的黎宴拿着传位诏书强势登基。
由于黎宴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在宫内无足轻重,甚至不曾有上朝的资格,此次新皇登基,着实惊掉了众位大臣的下巴,况且先皇一向身子硬朗,无故驾崩实属蹊跷。
而两位王爷的相继离世更将黎宴推到了风口浪尖,他的继位只差把“名不顺言不正”摆在了明面上。
众大臣口诛笔伐、大声质疑,丝毫没有把年轻且未及弱冠的新皇放在眼里,都在痛斥着他的欺君罔上、胆大妄为,断定他谋害了先皇以及两位王爷以此来实现自己的狼子野心,逼着他退位并给出一个交代。
面对气势汹汹的大臣,黎宴非但没有惧怕,反而当场砍了两位大臣的脑袋,瞬间朝堂上人人自危,再无言语。
可朝堂之上的平静并不代表民心所向,口口相传的结果就是黎宴的暴君行径跃然纸上。
百姓得知君王残暴,便穿街走巷,私下辱骂;
文人得知新帝不仁,便笔伐口诛,大加挞伐。
百姓的反抗似是让东玄的百年根基有坍塌之势,尤其在当批判新帝的文人墨客惨死街头时,这场闹局更加愈演愈烈。
久居东玄之下的上潐、方耀、大晟、扶绚四个附属国想要趁机攻打东玄,瓜分这个强大辉煌却又处于动荡时期的王国。
不料在京城如此动荡之际,于永朔元年,年仅十五岁的新帝率兵亲征。
更令周歧皓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小皇帝竟如此强劲、诡谲......且疯魔。
作为大晟的主帅,在战场上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的气势所震撼,明明坐于马背的身姿慵懒,但总给人一种杀伐无情的压迫感。
周歧皓那时还在嘲笑自己多想,一个只有十五岁,未曾上过战场的小娃娃,有什么可值得惧怕的?
装腔作势罢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他那可笑的想法撕得粉碎——
自己在他面前竟然过不了十招。
可笑!
一个征战多年得大将军,竟然会输给一个年轻人,这该有多么的可笑?
“杀了。”
那个小少年环顾四周,表情淡漠,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
周围马蹄践踏、衣衫冽冽,刀戟相撞之声汀铃作响,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战场之时,黎宴却放过了他,不知是为了什么。
年轻的帝王悠悠地驱着马,在这片战火纷飞、尸横遍野的土地上,显得那般闲庭信步、惬意安然。
他瞧着小皇帝的背影,想要暗自撤离时,那人开口说话了,像是背后长了双凌厉的眼睛。
“孤劝你别动,孤今天心情不好,下手不知轻重。”
夕阳投在那个少年身上,明明泛着暖光,他却察觉不到一丝暖意,浑身进冷,萌生出一股绝望的感觉。
别人身上的鲜血似是溅到了自己脸上有些粘腻的湿润感,他伸手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知道,是自己的心在作祟。
驰骋沙场这么多年,如今他只想回家。
旁边传来声响,他僵硬地转过头,发现其他三国的主将也都被擒于此处。
他心里竟然十分窃喜,原来大家都一样,那就谁也别嘲笑谁。
上潐国的主将性子刚烈,还想着反抗,却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歧皓心底冷笑,到了现在还在装什么忠烈?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别连累了他,好在其他两个人还比较安静。
周围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但安静的同时,没了听力的干扰,其他感官就会放大,鼻尖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眼前的惨烈场景让人不适。
可那小皇帝,却还在慢慢地视察着整个战场,仿佛这种场面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后,那小皇帝回过身,与他对视。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心慌,他连忙错开了目光,低下头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周围只剩下上潐主将的反抗叫骂声。
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一双黑面缠纹软履,他知道那人来了。
腰间的环佩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它的主人像是不着急般,任由它来回晃动。
“你想干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上潐的主将还在吵吵,闹得周歧皓想堵住他的嘴,他可不想引火上身,万一出了什么事,那没命的可是他们一起。
“求......”他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黎宴的声音。
“孤可以放了你们。”
“士可杀不可辱!”上潐主将宁死不屈。
闻言,黎宴挑眉,瞥了他一眼,“有骨气。”
周歧皓怨恨的盯着上潐主将,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爱表现,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让他搅和了。
“皇上。”他率先扑到黎宴脚边,直至跪下,哀求道:“请您放了我,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其余两人也相继效仿,祈求着一丝生存的希望。
上潐主将冷哼一声,对于他们的谄媚不屑一顾,十分痛恨,别过脸不再看他们。
黎宴往后退了几步,似是对他们的接近十分不满。
周歧皓心下一沉,难不成他们的卑微讨好竟成了索命的铁链,真的要命丧于此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黎宴的声音适时响起:“不论有无骨气,孤都可以放了你们。”
没在意他语气中是否含有嘲讽,周歧皓三人猛地抬头,他们都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
“为什么要放了我们?”
出乎意料的,上潐主将没有再胡言乱语,而是问出了问题。
周歧皓其实也想知道为什么,但他不敢问,怕多嘴会令那人改变主意,他只想活着,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他并不需要。
“孤让你们回去报信。”
“什么?”四人异口同声道,都有些不明所以。
黎宴语气淡淡,似是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孤要攻打你们都城。”
几人心底一震,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孤给你们准备时间。”黎宴翻身上马,晚风扬起他漆黑的长发,显出了一丝少年的朝气,“一天够吗?”
虽是问句,却没有留给他们反驳更改的余地。
“还不走,就连一天也没了。”
马蹄声渐远,战场上徒留他们四人和一地的残~尸。
而黎宴冰冷刺骨的声音却在他们脑海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就如今天一般,周歧皓不明白他是如何能风轻云淡地说出这种话来,像是描述天气一般简单。
当年他太过于骇然,不知黎宴话中真假,假的还好,那万一是真的呢?
他当时停下了回国的脚步,犹豫不决,听到了方耀、扶绚主将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他们也有同样的顾虑,要是黎宴真的要攻打他们的国家,那他们回去真的能活命吗?
见他们三人犹豫不决,上潐主将冷嘲热讽他们是懦夫、叛国贼、愧于国家栽培,痛骂完后便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望着他的背影,他们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
叛国,这么重的字眼压在身上,他们也会感到内疚,可那有什么办法?
他们也想活。
难道想活着也有错吗?
不!
他们没有错。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答案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们几人商量着隔日在东玄境外集合,之后他们便共同创立了压龙寨。
压龙、压龙,他们早晚要让黎宴再无翻身之日。
逃离之后,果不其然,黎宴的话不假,东玄大军于第二日同时向几个小国发起进攻。
一天之内,小国覆灭。
上潐反抗的时间最长,但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城门破开那一瞬,据说那位上潐主将自刎于城楼之上。
他们听罢也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丢了性命便什么都没有了。
还不如当时跟着他们一起,来日必然可以找黎宴报灭国之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现在,周歧皓觉得他们好像想岔了,他有强烈的预感,他们此次难逃一劫。
他将目光投向老二,这人是北昭皇室想和自己合作时,安排在寨内的军师,不知道现在他有没有什么法子助他们脱困。
这么长时间,老二也了解了现下的情况,想必面前这贵气莫测的男子就是东玄皇帝,整个压龙寨与他有旧怨,他也知道,但就是不明白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为何?
真的只是让人划一刀这么简单吗?
“十年了。”黎宴拾起桌上的匕首,转了一圈,那凌厉冒着冷光的刀锋好似玩物一般供他取乐,他握着刀,随意又矜贵,声音慵懒,微微抬眸看向他们,“还这般无用?”
“你......”周歧皓怒从中来,他潜伏十年,竟换来的是这般辱人的一句话。
就在他忍不住动手时,黎宴的动作让他们目瞪口呆。
只见他握着匕首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小臂划去,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华服,刺到了血肉上,瞬间,那伤口血肉外翻、深可见骨,鲜血如注浸透了袖口,血迹顺着刀刃滴落在地。
那人好似没有痛觉般,平静地开口:“如此,看清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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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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