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前世二二

“既然存在便令你厌恶,怎么还迟迟不肯动手?”

“因为好奇。”封星江即答,将目光轻飘飘投注在对面妖物身上,漫不经心地说:“宁可受辱也一定要保存这具皮囊,它又在等什么?”

庄玦略一沉吟。

对面的妖物自从被他们一言一语地道破身份,便如木雕土塑一般,只是站定原地不动。柏姓是天下三家之一,子女一向都俊美非凡。眼前柏姓女子肌肤如细雪,蝉鬓微坠,即使已经被妖物占据身体,外表形容上看来,却仍然如有淡淡辉光——是一重修道人灵光外显的象征。

与她同来的世家兄弟,被幼虫窃据躯壳后,很快都变作非人形态。只有目前女子仍容颜依旧,虽然不言不语不动,但眸中仍有光彩,而且仍旧明亮荧荧。

此时被封星江与庄玦叫破身份,不显出妖物暴虐本性,反而彻底蛰伏不动,显然它确实正如封星江所说,大概率是在拖延着时间,一直等待着什么。

或许是某个时刻的最终降临。

庄玦忽地道:“我倒有问题向……”

他向封星江投去一眼,是在寻求一个称呼。

彼此萍水相逢,又非他文澜门人,随除他之外的人一起叫师兄显然并不适合。又不受他的管束,叫少掌也也显得微妙。可若是叫道兄或道友,好像关系也没有好到那个程度。

封星江笑道:“星玄。”

“……向星玄真人请教。”庄玦从善如流,接着道:“我本以为,方才最先出手袭杀同辈的那位,是体内妖物感受到外界忽然而至的极致危险,也就是星玄真人你的到来——”他向封星江望去一眼,又道,“愈是未开灵智的虫豸生物,对天地与危险的感知处于本能,说不好倒更为强烈,只是又因为没有神智,而无法自控……星玄真人剑气凛凛,它慌不择路,凭本能就要脱逃,所以才骤然出手袭杀周围人物,想要趁乱逃离此地,只是——”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道:“现在我在想,究竟是妖物孵化间不识彼此,又或是这些无灵智的低级生物,事实上在被这位——”

他又将目光投往那唯一的幸存者身上,犹豫了一下,说:“是被这位首领所驱使?”

对不同人做出合适的称呼选择,果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复杂到即使是庄玦都免不了停顿下来,想一想这个问题,但即使是难得地让他这样卡壳一下,最后也还是只选择了“首领”这种模糊的称呼。

“有意思的想法。”封星江以手支颌,思索着说道,“妖物一向狡诈又残忍,驱使同族诱杀来博取我们的信任,也是险中求生的一条好路。而且虫类也从来不把同类的命当做命,相互吸取残杀反倒是它们的生存常态。不过——”

他忽然笑道:“何必总去关心死人死物?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事事费心,哪里照应得过来。”

他话说的轻巧,银白色剑光也轻巧的像是一枚流萤,倏忽从空中浮现,叮在已死的同门师妹额间花子之上,向下如水珠一样流过面皮,将一张只剩纸样轻薄的面皮,从人的正中稳稳分开。

这一枚水珠自面颊正中滚落,落入织锦衣物的花纹颜色中,就再也看不到了。剑的光泽全然隐匿消失,仿佛真的是一滴水滴。然而人的整个躯壳很快也都分裂开——同样的整齐与对称,仿佛拆开了密密缝起的玩偶针脚。

整张人皮轻轻巧巧,向两侧蜕下,没有任何一点血肉肌理残存其上,干净的如同一张呗浣洗得平整的被单。其中安安稳稳,包裹着一只巨大的青金壳虫,六对节肢生出锋利刚毛,头上触须拔出一对,失去外部皮囊裹罩,暴露在妖魔海血风之中,颤颤巍巍。

薄翼生奇彩花纹,两侧巨目占据头部近乎三分之二的位置,此时却还在闭着。腹部两侧足边,更有斑斓彩色的三对旋涡斑点,是同样尚未张开的三对体侧复眼,也与主目一般,安安静静地,没有张开。

因为过于离奇,本该恐怖的场景,倒只显出格外的荒谬——就好像解开一只襁褓,从里抱出一只形容丑陋但色彩缤纷的巨虫。皮囊脱解,但足上坚硬毫毛,仍然紧紧勾连外部人皮,如丝缕般将虫体与人躯相连,好似仍在抱茧留恋。

许久不曾出声,只是静听的居清绮忽然出言,道:“它死了。”

他又道:“没成想居然是以这等妖魔姿态死去。”

语声平静,居然隐带唏嘘。

封星江将目光从死躯身上转开,向他道:“只可惜你特意设下阵法,守株待兔欲将他们困在此间。他们是来了人,只是……”

他不再说话,只将目光又移转走。也不见他任何动作,但转瞬之间,被虫尸勾连的人皮忽然被清风卷动,无有阻碍地从虫足下脱出,被风吹拂到他的手上来。

封星江展目一望,亲手将这张洁白人皮折叠起来,叹息道:“唉,可怜柏师妹数日之前仍是鲜活佳人,此时却只剩一张空空的人皮。罢了,我也需向门中一个交代,便将你带回做个物证吧,毕竟口说无凭。”

庄玦忽然道:“事到如今还喊师妹吗?”

封星江和蔼道:“她是文澜门人,又未被逐出,自然而然是我师妹。”

“那也不必多说一声可惜吧。我看你是没有任何可惜的,不然也不至于一直等到妖虫脱壳的最后一刻,又将剑气送入体中,将它自内绞杀了。”庄玦毫不客气地说,“那样的话,妖虫脱体而出,自然会舍弃皮囊,你那可怜的师妹的最后遗物上,就不会还留存着你那么讨厌的妖物的足钩。”

“你以剑气将它们扎入皮肤的足上刚毛割断,是因为没有走到分化的最后一刻,虫类不能脱离这张人皮。你手上那张遗物上密密麻麻的虫足深孔,看了真使我生厌。”

封星江抬起眼来,仍然面带笑容。

“庄真人一定是对我存有误解。”他说,仍旧神情怡然,手中那张所谓“凭证”被他塞入袖中,鹤氅领口处黑色的羽毛飘拂着,语调和气,“我说可惜,是因为师妹是人。人为妖魔所害死,我同为人族,焉能不感同身受,物伤其类。”

“至于柏师妹本人,我和她没有什么情分。何况她自告奋勇要来妖魔海中,追拿我的师弟,自然也就该知道,她已然触怒于我。此为其一。何况妖魔海中处处凶险,她明知来此是亲身犯险,却不多做防护,尚未多时就轻忽死于此地,是愚非勇,实在也不堪多怜。”

他话说到这里,向居清绮转过半张侧脸,微笑道:“师弟,你可是给我额外多添了好些负担。好在你安然无恙,我放下的那些事务便也值得了。”

“是我耽误师兄。”居清绮轻声道。

庄玦可不管他们师兄弟情深,再度将话题拨转,问道:“既然对师妹没有情谊,又何必一定要拖延到最后,才将妖物自心神之中,就一剑斩杀呢?”

封星江哑然失笑。

“庄真人。”他含笑说,不甚赞同地轻轻摇首,道,“你是绝世罕见的剑者,我尊敬你,绝对没有半分轻视的意味,但你实在对有些知识不太了解……细枝末节就交给我的师弟解释好了。你要相信,我的处置是绝对妥当的。”

他话说到这里,忽然话锋陡转,悠悠道:“但私心不能说一点也无。”

“愿闻其详。”

“妖物拖延时久,是想尽力化形脱出,总以为如果这般那般,或许能博一线生机。当然,那全都是妄想,但我很乐意让它们先努力地妄想,最后徒劳地发现一切都不能实现,死在绝望之中。”

“虽然可以等它功行完满,完全脱出后再行斩杀,但那除了麻烦之外,倒还平白为它多增了一两分生的喜悦……唉,我吝啬到连一两滴死前的狂喜也不愿妖物品尝。想来唯一的受益者大概只有师妹,能存留下更得体的遗体。不过她早就选择了做我的敌人,也不需要我这点小小恩惠。”

“我说这些,难道庄真人不能理解吗?”他含笑凝睇,目光落在庄玦面上,说:“庄真人对对手也从未显现过怜悯。”

“确实,但我不会费心多考虑什么,我只是把他们统统杀掉,不分时机,干脆利落。”

“你自然有自信的资本。”封星江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也与我一样,受到愤怒的驱使。从这一点来说,彼此也无什么差别。”

愤怒?

庄玦先是觉得好笑,待要说些什么,一时找寻不到言语,最后居然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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