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还是飞光

在妖魔之地里取回飞光时,凤剑阳就已经提醒过,要他小心这一口锋利且无鞘的剑。

无鞘之剑伤人也伤己,更何况它出现时,本就插在一个横死之人的身上,剑身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血案阴云。刺眼的线索明晃晃地昭示眼前,凤剑阳看得到,他也看得到。

危险近在眼前,自己只作视而不见,反倒是凤剑阳出于一些好意,提醒了他不止一次。

这样想来,凤剑阳倒真算得上是个好人。

只是想来有些唏嘘。凤剑阳此人有明彻的洞察力和敏感神经,见微知著毫无错误,实在是一个做侦探的好人才。在一切事端的最起初,不仅提醒过伯星白也提醒过他,说出的全都是一些正确无比的建议。只是无论是谁都不曾听他的谏言,全部都在一意孤行,让凤剑阳的好心好意全做水漂。

总是陷落在这种遭遇里,难怪心高气傲的凤剑阳心怀郁郁了。

庄玦想到这里居然想笑,也是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在死亡逼近前的最后一秒这么长,人的思维和回忆发散出去,想到的也全都不是重要的事。

许许多多的故事总说,人在死前最后一瞬想到的是最重要也最深刻的爱与恨,现在身临其境才知道,全都只是荒谬言论。

***

无尽的剑光伴随刺骨的杀意割裂体肤。

衣带碎裂,宽大袍袖被凌厉剑锋撕扯到支离破碎,剑的冷意在身体上参差割出无数大小不一的割裂伤口。前后狭窄、中间裂开的形状像极了一只只眼睛,身上百目缓缓睁开,从内缓缓流出石钟乳一般淡淡泛着金光的液体。

新鲜的血从眼皮上向下滴落,将庄玦的睫毛粘连,也让他的视野变成一团看不清的模模糊糊的白,金光荡漾,流光溢彩。

庄玦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血不是红的。

毕竟他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完好无损的人,怎么会知道当自己肌肤被割裂之后,流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东西?

很显然他不是人。但他当然也不是妖,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庄玦没时间去想这个。

身边的灵力屏障脆弱如薄纸,只一瞬间就被层叠剑影洞穿。飞光对他的恨升起的很是突兀,但激烈程度显然做不得假,飞光对他一定恨得很真实。

也不算奇怪。

毕竟飞光都把望星阁主突然肢解了。现在再试图肢解另一个够恨、恨得刻骨铭心的人,想来也特别合情合理。

更不要说,庄玦还掌握过它一段时间。

剑是忠诚之器,但飞光不得不跟在曾杀害自己主人的真凶身边,还要为他所使用——这样的待遇何止是忍辱负重。对周遭的一切都抱有仇恨的心态,不是不可以理解。

于是思绪又漫无目的地飘回了凤剑阳。

是了,这世界上本有那么多可以被避免、可以被预见的危险和结局。凤剑阳曾经把那些明晃晃的交错道路指给他们看,就那么摊在他要展示的对象面前,将对面的人推说不知,说没有察觉的可能性都要剥夺掉,逼迫听他说话的人,必须要去考虑那个他指证出的可能性。他的思维和词锋都那么犀利,自觉已经将一切都说的很清楚,所以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自己明确的提示,对方却总还是拒绝他,甚至将他驱逐。

他真是个聪明——但幼稚的家伙。

浑身血流如瀑,剑气透体,四处都是撕裂的疼痛。失去武器,无法自保,眼前的一切都随迅疾流光而变得不再清晰。此时此刻,庄玦浑身疼痛染血,思维散漫,居然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想,但即使如此,凤剑阳这个清楚分明的人——他为什么也要去?

他为什么要去和伯星白对质。他又为什么要去继续追求那个死人背后的谜团,即使他已然感知到危险?

答案和庄玦,甚至和伯星白都是一样的。

这世上本来就有太多太多的事,是不得不为。为了追寻自我的谜底,即使明知眼前是一片黑暗,是深渊,是死路……良心拷问,身败名裂,或者身死荒野……但没有办法,什么都知道也看到了灭亡,人却依旧、必然要踏上那个路程。

凤剑阳这么聪明,又自以为将一切不合理之处都看在眼里,因此总爱骄矜地指点他人,也爱厌弃他人愚蠢。可他还不是结网自缚,被他的好奇心态,还有探寻真相的**驱使,自主走向妖魔海中妖氛晦暗、谜团深深的地方。

人很多时候就是要感情用事。

如果不是如此,如何才能寻得到自我应得的解脱?

***

身体受创,满覆鲜血。泛着金光的柔和血液在转瞬之间就淋淋漓漓染满了庄玦全身,将他的柔软衣物都浸润湿透。

他的血液有一种柔和的、晨曦一样的微明光泽,于千点光线转动间明灭流转,如同活物。

说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甚至感知不到它的力量存在,除了颜色不对劲,其他就真的好似是人肌体受伤,血液自动涌流,只是受伤极重的一重展示……

但庄玦的血流了满脸,也染透了他的衣裳,于普普通通中又好似有一种很宁静的莫名氛围,以至于周围剑光分明烟涌雾漫如潮奔涌,静水与浪涛动静相合结出的密不透风的杀机之帷,本该了无缝隙,却将此处忽而悄悄漏过。

庄玦明明身在此地,手无寸铁,毫无反抗,在剑影之中,却好像已经失去他的形态。

只是本心深处的剑心灵台已被先前剑意所伤。

和它相比,身体受损实在不过是一件不堪一提的小事,痛楚也都只像是被蚊虫叮咬一般轻微。剑心之中,灵台空空荡荡,庄玦自从失去青冥之后,这里就不再有任何剑的倒影本真,存在于他的心中。

只是方才飞光脱手飞去,无边剑潮轰然来袭,使剑意侵扰他的心脉,直刺入他的本心正中。原本空旷清净的自守之地中,金色的血流从经脉中生出,滴滴答答四处漫流,将灵台方寸之地,逐渐淹没。

血是不该流到气脉抱持之地的,这会染污他的心,还有他的灵剑。

虽然庄玦此时没有剑。

心中剧痛一片,心脉受损,难以动弹。但在漫天的剑影里行动本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庄玦勉力抬起手来,他的手指上也滴滴答答落着血。

他现在身上每一处,从内而外,大概都在流血。

但答案就在其中……答案就在死地中。

刻骨的危机感萦绕头顶,痛感穿透心脉,于剧痛中反而带来极其强烈的清醒。他在云上,但如处实地,脚下血泊犹如泛着金色光彩的珍珠湖面,在云间在身下,以他已很难行动的躯体为中心,向四周铺陈开。

庄玦用力将食指按在自己的心口。衣袍已经和创面贴在一起,手指摸上去是一片血肉模糊,织料触感在摩擦时带来提示,显现着他描画的纹路。他的手指莹白,在极大量的失血状态下,反而愈发显出一种晶莹透白的颜色,仿佛是一尊玉雕。

但这种洁白光彩,也让他越来越不像是一个人。

是不是人又有什么要紧?在生死面前,所有的生灵,全部一视同仁。

更何况,庄玦本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此时体现出非人形态,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好事,因为这提示着他,知道此刻做出的每一步都更接近于自我的本真。

自下山而来,一路追寻寻找答案,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接近那个答案。

其实庄玦很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他很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为什么要做,以及……

以及接下来,这条迷雾笼罩的道路真正的尽头,究竟应该是什么。

他当然不能仅仅依靠居清绮委托给他的事活着。那岂不是……太可笑了?

珍珠一样的光彩颜色渗透过他的衣襟,在心口之上,庄玦为自己缓缓写一个“者”字的字符。

道门真言中,“者”字意味着——自由控制自己的躯体。

原本漫溢在地上的银灰珠色的血泊缓缓流动着变形,随着他食指划出的痕迹,在他身下收拢。自体而生的血液温柔簇拥,同样汇聚成“者”字真诀,试图强压下他的痛觉,控制他的躯干。

剑心锥心的痛楚总算略微麻木,身体内部经脉受创的破口,顿时鲜明招摇,散发出独特的痛感,彰显自己的存在。

“者”字法决同样将它们也按压下去。

它当然什么都不能治疗,反正此时最需要的也压根不是治疗和健康。庄玦需要支配自己的身体,此时此地,不能行动才是最大的危险。内外流血,经脉断绝,心神受损……这些都根本算不上什么。

从容艾体内爆裂而出的万点剑光,将沾沾自喜的窃取者碎尸万段。而庄玦是曾经杀害封星江的凶手,应当同样被万千剑光透心而穿。

只是庄玦此人非常难杀。即使穿透他的心脉,将他的经脉损毁出无数破口,他也不会死去,只是暂时丧失了行动之力。或许,随后袭来的剑潮本来也是可以吞没他的,只是涌流出的鲜血太迅疾,已经将他隐藏。

匣中剑光没有真正的自我灵识,一时便失了方向。

可惜真正的飞光剑体并不在此,如果是那柄锋利长剑,绝不会犯下这样愚蠢至极的错误。庄玦知道为什么它凌空飞去,因为它正急于去融合自己最后一丝神魂,待它完成之后,它将真正成为传说中的那柄飞光。

它将真正成为封星江曾经握在手中的那柄宝剑。那一定是一把更凶猛、更凌厉,也更聪明的剑。

它很快会再回来。

或许就是须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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