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前世十一

记忆之外,谈风宸凝眉沉思。

他犹带着一种怀疑的神色,自己都不是很能确信一般,向身边的三七说道:“……嗯?千年之前的妖魔海里,原来……”

三七在一旁接过他的话,认真地同他确认:“原来那时候居然是一轮永恒的血月啊。”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里也带着惊奇。明明是两个出身妖魔海中的纯正妖类,此时却都好似对自己出身之地都陌生到了极致。千年之前的祖居之地居然会有这样的不同,以至于过分奇异,真实的景象反而连自己想象的边界都越过。

谈风宸也叹息道:“是啊。现在的妖魔海,很不一样了。”

何止是很不一样,与千年之前相比,现在的妖魔所处之地,简直和人间地界没有了什么差别。不需要特异血脉的镇守,不需要神魔之井的禁锢,虽然妖氛浓厚而引得众多修士不喜,妖魔之地也无人类修士呼吸吐纳所需运转的灵气,长久不息的争斗战乱停止后,更是被修士们一贯的有意忽略与避开。但现在,修士想要进入妖魔海中,只要有心,找寻路径根本算不上什么太过麻烦或禁忌的事情。

妖魔聚居之地,异类众多,修真界不喜,自然成为许多逃亡之人理想的去处。

这样的环境危险吗?自然是危险的。可是同千年之前庄玦初踏此地时所现的血月与狂潮相比,剑光与血雨纷飞之间,当今的妖魔海哪里还称得上是海……倒不如说是一片荒芜的贫瘠赤地,零落散布着不同的、小小的妖类族群。

与其说海,倒不如说是一片荒漠。

谈风宸与其他妖族同类一样,向来延续习惯与旧称,将妖魔海的称呼一代又一代的往下流传。他没有过多思索过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想了,也只是想当然地以为,是因为妖魔之属聚集在此,就如河川汇入大海。但——

原来“海”曾经竟像是一个实指。浮生海海,一望无际。万物悬游,自在奔腾。

当下的天枢池甚至要与人族修士做生意,妖魔之地中,又哪里来的遮天蔽月,又哪里会有什么血月妖眸,无尽狂奔之兽潮……这些奇诡恢弘的景象,即使是在梦中,都从未能浮现过。

传闻里妖族本可以将梦境作为载体来承托记忆与修为,一代又一代地相传,就如不久之前死去的那一对蜃族姐妹,在梦境里会时不时偶然捡落一些先祖记忆的碎片。谈风宸与她们一贯不睦,这对姐妹的死,背后也免不了谈风宸这个自己妖的放任默许,以及推波助澜,只是……

只是现在,谈风宸突然可以理解她们。

如果时不时就会在梦中,见到震撼心魄的往昔恢弘之景,那么醒来之后,面对荒凉残破的现实,要怎样才可能不心生低落,然后又怎能不横生不满,日渐激进。

谈风宸自问自己也做不到。

只是这样的梦境血脉的传承,真不知道该说是一种赐福,又或是诅咒。亲身体验并见证过那样繁盛的过往,触目惊心的往昔引发强烈的执念与迷障,使接受这种记忆的传承者,最终完全无法接受现实,从而走向一意孤行的灭亡。

更何况,这种妖族过往的继承与绵延……好像也都随着一千多年以来的征战不休,而渐趋破碎。

妖族天道,渐渐不兴。

这个真相一贯被绵长无尽的时光磋磨,直到圆润光滑,平凡地仿佛每一日的日常,就这样被轻轻带过。然而此刻,面对如此鲜明而触目惊心的对比,在寻常生活中被熟视无睹的真实,忽然就变得如此刺目,如此残酷。

近乎锥心。

谈风宸于是长长久久地沉默。

他一贯以来的坚持,忽然就遭到近乎摧枯拉朽般的冲击。一贯以来他都认为自己做的十分正确,也认为长老们时不时失心疯般的妄想腐朽古板,但面对曾经无限煊赫的胜景,他所做和所努力的一切,又好像错误无比。

他一时无法自处,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无限的迷茫与惶惑。

三七却与他不同。他有灵敏的感知,却不曾有谈风宸这样复杂的心思。

此时此刻,三七反倒还是很认真地,说着一些表象的不同。他说:“现在都只有很偶尔的特定日子才会出现血月了,血月对我们的修行一向大有裨益,是天赐的机缘,只是……”

只是曾经的恢弘旧事无限远去。现在的妖魔之海中,天穹上悬挂着的月亮,也和凡人之界,一般无二,只是一轮霜白的冷月。

谈风宸心绪纷纭,完全不想说话,但因为是三七的话,他仍旧勉力应和了一声:“是啊。”

三七于是道:“那么……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技不如人?”谈风宸低声道,“人类修士就是有这样改天换月的能为,看看庄玦就知道。”

人类修士在一千年之前,以两位剑修大能为首,骤起刀兵,将人妖间本有的平衡强行打破,征战讨伐妖魔之地,从此人妖两界动荡纷争不断,一千年来道反清浊,天地动荡,几番摇摆争夺。中间不是没有复兴过,但最终走到今天,妖族之地,终于还是衰落。

三七道:“……那一千年的道反清浊中,庄真人早已不在。”

斯人已去,影响却牢固存在,永不消逝,直把妖魔之地,都快要改换地与人间近似。

谈风宸无力道:“是啊。他这么强,究竟为何会突然失去踪迹?难道真的是死了不成,我现在却有些不信。”

带着苦笑的意味,谈风宸又道:“难道他真的改天换月,最终是做了妖魔海里一轮明月?”

这句话本是他信口一说,自己都未曾多想,只是说出之后,却忽然与三七双双一震,彼此对视间,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出惊愕。

这下连三七也沉默了。

他们都不再多言,只将目光沉默地投入记忆之景中,仿佛从中不但能找到答案,更可以短暂地忘却目下的悲观。

***

时间犹如一道看不见的细线,将千年之遥的两端接系起来。

在时间轨迹的另一头,于无垠的血海之地中,千年之前的庄玦自暗红的夜色里再度显出身形。金红闪耀的烈焰在他眼前燃烧,强风吹拂,使他蓝白色的衣角烈烈拂过锈蚀红的土壤。

格格不入,不合时宜,就像是火山上突然出现的一朵蓝白浪涛。

伯星白一直沉默地看着他。

旋锋界的伯宗主,修为超群,在剑锋之道上的造诣,甚至可称得上一句冠绝天下。

但是他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自进入这段记忆以来,也就从未开口说过话。

容艾修为不济,自进入梦境之后,便陷入一种昏昏然的沉睡,只能沉浮在这段梦境浪潮中,无法保持清醒。伯星白知道,他在梦醒后仍旧会想起来这一段故事里究竟都发生过什么,可是在当下,却只能如同这山川草木的一部分,化同天地之间,虽然感同身受,却也如草木一般,无法思考。

他的身边没有可以交谈一二的人。虽然他也知道旋锋界的剑修与长老中,也有不少同他一般,在这样剧烈的精神流动所化之景中,犹然保持清醒。他们都是他的同伴,下属,或许其中一二,也勉强可以称一句朋友。伯星白能感受得到他们醒着,但他不愿与任何一个人相接触,也不想和任何一个人说。

他也想起过自己的剑。但剑虽然是世间极好的剑,也还没有那样好的机遇,化生出真器之灵。就好像千年之前的青冥,如此惊世的剑器,跟在居清绮的身边,却也生不出灵识。

伯星白当然是当世最好的剑修。若要谦虚一点说,就再加上之一这个后缀。但剑化真器确实是一件玄而又玄的事——或许是时机未至,又或许是当今天地,不如千年之前灵气充溢,适宜剑器化灵……总之他的剑仍不能与他说话,伯星白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难以自抑的时候,握一握剑鞘,便放下手去。

自言自语那就更是大可不必。本就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伯星白修的又是剑心通明的境界。他对自己的意念掌握的清楚分明,尚不至于要寂寞到如此地步,顾影自怜,喃喃自语。

那样的话,岂不是太过可怜。

于是伯星白始终保持沉默。

他没有什么话要讲,也没有可以去讲的人。孤光自照,人剑茕茕,但他并不感到孤独或悲伤。记忆涌流之中,庄玦顾盼转目时目光如明光飞动,偶尔视线散漫掠过他的方向,对千年之后的观望者,毫无自觉地投来明亮洞彻的目光。

伯星白纵然已经是居清绮之下的第一人,早已不惧风霜自然的侵蚀。但那种如同雪地月亮一般的目光,每次被他扫到,伯星白犹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知——又寒冷,又明澈,彻骨的冷与干净,熟悉的雪的气息,清寒的、冬天的感觉。

他怀念这个感觉。

那是他曾与庄玦呆在一起的时间。

每次都因想不出内容提要而胡编乱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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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前世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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