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云万渺端着餐盘和婢女们一起鱼贯而行，进入客房，阿锦已经在餐桌上坐好。婢女们上菜布菜，而云万渺放下餐盘，坐在了阿锦身边。
云万渺不知道有钱人们是怎么想的，吃个饭还要一堆人一旁守着伺候，她只觉得吃饭的时候有人在背后看着怪难受的，于是挥了挥手。她虽是小院主人石佳敏亲自带来的客人，也带个主人身份，但她不在乎规矩礼节，待人随意，对待婢女们和对待石佳敏是一个态度，加上她总脸上带笑，婢女们也不把她当主人，互相推搡着玩笑着便一溜烟地出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了她和阿锦两个人。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她把刚刚在厨房听来的闹鬼事当个新故事，添油加醋讲了出来。
阿锦对这件事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仔细问道，“你说发生怪事的地点是，永安巷？”
云万渺点了点头，“你也想到了对吗？上次我们碰到的那个行踪诡异的男子，就住在永安巷。你说，这闹的鬼跟他有关系吗？”
阿锦不作回答，仍是继续细问那夜半鬼影的外貌、形态和发出的声音。事实上云万渺自己也很好奇，刚刚在厨房她追着问着那亲戚住在永安巷的徐大娘，把人大娘都问烦了，可惜鬼影出现的时间实在不太好，绝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唯一直面真容的年轻小伙又吓破了胆，问来问去问不出一点额外的细节。
这可把她好奇得抓心挠肺，恨不得昨晚撞鬼的是自己，她肯定在窗口看见的鬼影的第一刻就翻窗而出，紧随其后，和新鲜鬼影来个亲切会晤。
无从知晓细节，阿锦又问，“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事情吗？”
云万渺睁大眼睛表情夸张，“闹鬼还不够？还要有什么事发生？”
“我的意思是，只是闹醒了几个熟睡中的居民，吓到了一个半夜主动开窗的年轻人，除此之外，这个人形奇影什么事都没做？”
阿锦的语气让云万渺一时判断不出她的态度，听起来她似乎并不觉得这“鬼影”有什么问题，甚至不把“鬼影”称作鬼影，就好像昨晚只是发生了一件可供围观的无害奇观，而不是什么闹鬼事件。
也对，毕竟阿锦亲自说过，世界上并不存在鬼。
何况她说的不错，这鬼影没杀人放火，也没把人吓出疯病，就在巷子里跑来跑去，真没什么攻击力，简直不配称之为鬼影。
云万渺说，“就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所知，除了那个倒霉的人吓丢了胆，整个永安巷并没有其他实质性的损失。昨夜花城风平浪静，只有这么一件略具轰动性的事情。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未知生物出没还是有人刻意作乱？”
阿锦夹了两口菜，细嚼慢咽，咽下去后才接着开口，“只道听途说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不过，你还记得昨天我们在无名山上看到的半个石壳吗？”
“你不会是想说，石壳里孵出了人形怪影吧？！”云万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一想到一个白色的、长条形的东西在石壳里蠕动，没有脸的脑袋顶破石壳，因为没有手脚只能像蛞蝓一样扭曲着从裂缝处钻出，她就觉得浑身难受。更关键的是昨天自己直接用手拿过这个壳，呃！一阵凉意从指尖窜过，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不行不行，太恶心了，我接受不了。”
听见云万渺又在说胡话，阿锦皱眉看向她，总觉得她脑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你接受不了什么，又不要你接受，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抱住自己趴桌上干嘛？”
只是提了一嘴石壳，难道自己说了什么很恶心的话吗？
对于云万渺的某些行为，阿锦时常会觉得理解不了，这次也是，她原本以为凡人就是这样，分居两界，到底不同。但在游历过洛城、又来到花城，接触了云万渺以外的人后，阿锦发现，只是云万渺这个人单纯比较与众不同罢了。
这种难以理解，这种与众不同，就像古书中一道难解的迷题，让阿锦忍不住去思考、去钻研，她一向是一个很坚持、很有探索精神的人，越是古怪，越是难解，她越是想要更加深入地认识她、了解她，一次次试图理解她的思路，虽然总是失败。
如果云万渺知道她的这种想法，一定会无奈地叹息，感慨她过于执着的认真。当然会失败，她们怎么可能互相理解呢，不论性格，她们可是有着完全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利益。
但此时，云万渺只是趴在桌上，双手使劲按着双臂，想把冒出的鸡皮疙瘩按下去，“没事，没什么，你认识蛞蝓吗？”
一向锐利如鹰之眼的直觉警示阿锦，不要回答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于是阿锦拒绝搭理云万渺，自顾自说起自己饭后的打算，“我等会去永安巷，打听打听人形奇影的事情。”
云万渺说，“没必要吧，你不是说阵法快找出来的了，先把手头的事情解决吧。至于奇影，相信我，这种没有造成实际损失又神神叨叨的事情，几天之内都不会有结果的，你要是对奇影感兴趣，过两天也能去找。”
“阵法之事……”阿锦看向云万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神情严肃地说道，“交给你了。”
云万渺闻言一下从桌面上弹了起来厉声抗议，“喂，别想偷懒！”
两人目光对峙，一个故作严肃一副“我相信你，就那样别让我失望地答应吧”的模样，一个用眯出的锐利眼神表达反对，谁也不让谁，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在这份安静的衬托下，屋外的声音变得清晰明亮。
两个婢女路过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声，遥遥传来，清晰可闻。
“咱们小姐又去哪了？”
“昨夜就没回来……似乎有事找小姐帮忙呢。”
“小姐不是说来这一趟是来游山玩水、放松心情的吗，怎么就又忙上了。”
屋外人声远去，屋内的无声愈发突显。有所求的阿锦率先败下阵来，她移开目光，放软了声音说，“我真的很想去，就看一看嘛看一看。”
她手撑着头，目光半垂，脸上的神情混杂着淡淡的失望与落寞，声音轻软让云万渺想起刚出炉浮腾着蒸气的桂花糕，让人难以拒绝，无论是品尝还是答应她的请求。
好吧，云万渺相信她是真的很想去了。
想到阿锦受伤苏醒到现在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又想到阿锦让人难以评价的交际、沟通水平，云万渺忍不住多嘴，“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吗？”
阿锦转头望向云万渺，看起来倒是十分自信，“太小瞧我了，担心一下你自己才是，我已经在书中找到了几个疑似原型的阵法，但对照带回的描摹图发现，无名山上的阵法很可能是由多个阵法相叠加的，所以……”
“所以？”
在云万渺逐渐不善的面色下，阿锦捂嘴轻咳一声，“所以要你带着阵法书上山，对着地上的阵法好好比较一下，看看是哪两个阵法叠加的。”
云万渺双手抱臂，冷哼一声。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她果然就是想偷懒吧，不想再上山一趟所以把这事丢给我，说起来一开始说要查阵法的就是她，要是按我的一贯风格，根本碰都不会碰这种麻烦事。
不过，她说她真的很想去……算了，此事结束就哄她再从储物袋里掏些东西给我，只要不再是御兽项圈这种的东西，就也算得上不虚此行了。
“有什么新消息晚上记得告诉我。”
云万渺这么说，阿锦便知道她答应了，心情不错地继续用餐，还多吃了一碗饭。
一个时辰后，阿锦在屋内午休，云万渺独自骑马再度出城。没有带人，也无需赏景，她用比昨日短上许多的时间到达无名山下，山下马路宽阔，却依旧无人，照旧栓好马，孤身上山。
一切都和昨日一样，葱郁密林，遮天蔽日，随着在林间行走的时间变长，离山间盆地愈近，又逐渐失去了小型动物的行踪，很快只剩下头顶树叶摩挲、脚下树枝野草折断之声，重重巨树之后，已经能隐约看见盆地中心那片独特的空旷遗迹。
就在踏入遗迹的前一秒，云万渺突然停了下来。
从山脚起，翻过山顶，到达盆地，一切似乎与昨日无异，但也只是似乎。云万渺做了几十年神偷，被追捕、被搜查、被埋伏的经历数不胜数，在反追查、反埋伏这方面的技能已是炉火纯青，三个境界之内无人能出其右。
此时她可以断定，林中不止她一人，两侧有除风声林叶声以外的声音，微小如此，依然被云万渺捕捉，她刻意不看发出声音的地方，只用余光观察四周，果然在风止时瞥见草丛轻微的晃动。
分辨不出有多少人藏在暗处又藏在哪里，这不应该，云万渺心中暗自惊讶，以她的能力，只要能发现响动就能确定位置和人数，除非对面有境界在她之上的修者。
不过，倒也不必紧张，类似的情况之前并非没有遇到过，打不过就逃，逃跑溜号可是她的看家本领，哪次她不是全身而退。云万渺更在意的是——是什么人暗藏在这里？无意的巧遇还是有所预谋？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埋伏的人……
云万渺神态自若地抬手搭上挡路的树枝，佯装要继续向前走，暗中放出神识。
神识是个很好用的东西，一般来说只要经历过引气入体的修者就拥有神识，只是神识强弱与修为高低有关，金丹以下的修者神识只能如空气飘散在身体四周，甚至无法凝成实体，金丹及以上的修者才能自如地使用神识。神识看不见摸不着，无法影响现实物体，却可以作为第三只眼睛探查情况，更可以凝实之后同其他修者的神识扳扳手腕，作为比武切磋、杀人越货的方式之一。
云万渺只是筑基修为，却对神识的使用得心应手，完全有赖于师傅的磋磨和平时常用常练。
她熟轻熟路地将自己的神识凝聚成网状，谨慎向前铺开探查，实则一脚后移已准备好了可随时后撤。就在神识探入遗迹区域之前，它触到了一面坚实的屏障，神识能碰到的只有神识，这是更强神识凝成的屏障，果然，有高阶修者！
根据经验，她瞬间得出结论：
打不过，得跑！
如果云万渺在现代校园，她一定是体育生，年年运动会包揽100——800跑步第一名的那种。
但不会是田径运动员，因为她没有集体荣誉感。
云万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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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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