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3 章

与大堂的热闹不同,一帘之隔的后院堪称雅静。厚重的帘子垂下,将大堂的声音遮去,一时之间只剩下三人行走的细微声响。院子很大,三面是雅阁,中间是山石清湖,假山奇异,或是横在阁门外,或是立在湖水旁。随着小二的引路,云万渺带着阿锦从曲折的石桥跨过湖面,惊走两三尾游鱼。行至院子深处,小二停在一扇门前解锁开门,端着笑脸将两位客人引进。

这里面的风格当真与大堂截然相反,清雅别致,墙边的木柜上端放着白玉摆件,云万渺凑上去一看,以行盗数十年的眼力担保,这一个摆件就比如今大堂任一桌的饭钱都贵。她行至桌旁,用手抚摸桌面,这红木桌的用料也是上等,行至窗边,推开方窗便能看见院中的奇山静水,即使云万渺心疼自己的钱也不得不承认,往这雅阁里一坐真是来了就不想走了。果然任何一个地方能闻名于外都是有其道理的,若她是有钱人,她也乐意天天来这。

只喜欢钱的俗人云万渺都喜欢这里,阿锦就更不必说了,在金碧辉煌的大堂她没发表任何意见,还觉得新奇,但新奇劲一过,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这般清雅的。她的喜欢表现得向来直白,一进雅阁神态便放松了,在云万渺还在观察环境时,她已坐下点好了菜。

阿锦没过问云万渺便点好菜,云万渺便也没问她点了什么,总之云万渺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向来都是能吃饱就好,是阿锦要来的便让她吃尽兴吧,而且云万渺不知缘由地相信阿锦的品位一定很好。

世上很多人以为神偷是一件很容易做的行当,事实并非如此,并不是身手好加上很会偷鸡摸狗便能成为神偷了。大部分情况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偷来摸去总有露出马脚被抓住行踪的时候,这个时候就要靠别的本事了。能成为声名在外的神偷大盗,除了会偷,要么很擅长遮掩行踪和逃跑,即使被人追到脸上还能逃走,要么很擅长演戏说谎,人被抓住了还能能言善辩的嘴和逼真的表演为自己骗出退路。很巧的是,会跑能演,这两点云万渺都占了。小二拿着云万渺碰都没碰上的菜单退出雅阁去叫菜时,她什么也没说,看着阿锦脸上的宠溺让人分不出是演的还是真的,仿佛是在用脸说“真是那你没办法”。

这挂在脸上的宠溺一直到小二去而复返把菜端了上来,便像玻璃破碎一样破功了。

“你就点了这些?”

阿锦已经低头开吃了,闻言抬头看了眼她,丢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又匆匆低头继续吃。

云万渺的声音已经颇为咬牙切齿了,“清汤白菜,蚕豆烧苋菜,小笼包……你就想吃这些?那你怎么不直接在大堂吃呢?”

阿锦将白菜塞进嘴里,重新抬头,目光还是如此疑惑,“你也觉得这里很好看吧。”

“嗯,是的。”

“那不就好了,好看也是很重要的,会让人心情变好、胃口也变好,这钱花的多值。”

说完阿锦连忙低头又吞了个小笼包,根据这些天与云万渺相处下来的了解,她马上就要开始诡辩,自己要赶忙在反驳她的诡辩之前多吃几口。没想到三个小笼包下肚,还没等到云万渺的反驳,阿锦狐疑地抬头,看见对面那人又挂起那奇怪的“宠溺”表情看着自己,嘴里嘀哩咕噜说着什么“慢慢吃不着急”。

阿锦:……

感觉胃口消失了一大半,怎么办,可以让小二把她拖出去吗?影响人吃饭了。

阿锦人看着文雅,自带仙气,饭量却不小,从菜端上桌,只要云万渺不跟她说话,便头也不抬一下,埋头大吃。云万渺猜测她是某个世家的小姐,意外流落在外失去记忆,并非凭空臆想。她吃相雅观,即使吃饭也仪态端方,细嚼慢咽,动作优雅。一开始云万渺双手支在桌上,托腮欣赏她吃饭的样子,看着久了便也生出食欲,跟着一起大饱口福。口腹满足完,看阿锦还没吃完,云万渺又托腮看着她继续饱眼福。一直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店小二又进来加了两次菜,一直到云万渺不仅肚子撑的要死,眼福也看饱了,阿锦还是细嚼慢咽、动作优雅和一开始一样雅观得吃着。

在阿锦第三次放下筷子,开口唤小二又要加菜时,云万渺支撑不住了,尤其是当小二迈着飘忽的步伐走进,惊疑不定地瞥向那个胃口大如斗的客人,冷汗快要从她鬓角落下了。在阿锦张口再要菜单前,云万渺抢先抬手对着店小二道,“结账。”

阿锦看向了她,没有反对。

云万渺和店小二都松了一口气。

店小二松开了紧紧抱在怀里的菜单,尚且年幼的小孩没什么心计,稚嫩的脸上释然的表情如此明显,显露出轻松的笑意,他掏出怀里早已准备好的账单,双手递到云万渺手边,这个孩子现在看都不敢看阿锦一眼了。

“贵客,这是您的账单请过目。”

盯着阿锦谴责的目光,云万渺淡定接过账单,搁在手边桌子上,“下去吧,我们坐一会,走之前付账。

话说完,小二却没有走,犹犹豫豫地站在一旁。云万渺以为是怕她跑单,或许是终日当贼,明明没有要跑单的想法还是被守得心虚,她正准备解释自己只是看起来穷,但这笔账还是付得起的,却听小二说道,“二位贵客,若是吃完了想坐着歇一会,这不刚巧,咱们老板想请二位喝杯茶,不知可否赏脸?”

云万渺听着小二底气不足的声音,想起不久前初见,这位小二还能端着笑脸叫她“贵客”,如今再说“贵客”却是语调都发颤,不由得沉默。

我们两人有这么奇怪骇人吗?

她细细一思索,两个所谓贵客,一个浑身见钱眼开的穷样却钻进这销金窟来,一个看着正常却连吃三大桌不停歇,某种程度上确实少见又古怪哈。这老板还来请她们见面,什么意思呢,不会真是怕她们吃霸王餐要亲眼看她们给钱吧。

阿锦终于移走了落在云万渺身上带着刺的目光,看向小二问道,“老板为什么要请我们喝茶?”

小二干笑着应付道,“这老板没说,小的也不太清楚,要不贵客去了问问老板?”

阿锦又问,“去跟她喝茶会有点心吃吗?我听说有种点心叫做茶歇,专门配茶吃。”

小二笑得自信了些,“那是自然,老板请二位去喝茶,自然不会怠慢了二位。”

云万渺从思索里跳出来,对着阿锦急道,“别吃了祖宗!撑不死你。又不是今晚就要去投胎,吃不到下一顿了,等着下次再吃不行吗?哪里就会饿死你了?”

阿锦眼睛一亮,“这可是你说的,下次再带我来吃。”

云万渺两眼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她回避对面那亮的晃眼、让她无法拒绝的眼睛,问小二,“老板请喝茶,这茶、茶歇总不要我们付钱吧。”

小二连连点头,“当然不要!”

小二高兴了,客人这么说便是答应要去见老板了,老板交代他的事他又办好了,老板肯定又能夸奖他了。阿锦也高兴了,老板是谁不重要,请她们去喝茶为什么不重要,只要有好东西吃就是好事一桩。只有云万渺深深叹了口气,顶着半死不活的表情,从椅子上撑起身体,一边跟着小二往外走,一边思考这老板到底想做什么。

从雅阁走出穿过院子,穿过一处暗门,三人到了另一处院子。原来这富贵堂主楼部分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厢,后院做成了雅阁,隔壁又开了个院子作为老板和底下伙计生活的住处。

这么看来这老板是真的家财万贯,能在洛城的繁华地区修出一楼两院。云万渺这样想便也这样说了。

店小二闻言挺直了腰板与荣有焉道,“我们老板可厉害了。这些都是靠老板勤劳致富,原本只是一栋楼,一楼供给食客我们住在二楼,慢慢生意越来越好,又在后边开了个院子,让出二楼给顾客,我们住进了后院,这边这个院子是这几年新开出来的。”

云万渺挑眉,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小二还是店里老伙计了,难怪这么机灵,虽然有时情绪过于外露,但因他身上的天真之气,不让人恼怒,反倒让人觉得憨厚。

似乎看出了云万渺的言外之意,小二挠了挠头说,“我从小就跟着老板了。”

或许是这两位客人太过奇怪不像客人,淡了身份上的差别,又或许两位客人不论话多话少看着都随和的很,小二说话也不用敬称了,表现出几分亲近。

他说,“老板人可好了。开店以来从来没有请客人喝过茶,虽然不知道这次是为什么,但老板应该是想和你们做朋友吧!”

云万渺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在心里反驳,再好的老板也是商人,商人重利,若是无利可图又怎么会打破惯例把两个陌生客人请去喝茶呢,只是要等见面才能知道到底图的什么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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