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千叶,我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在平兰,我再无掣肘。
江延锦还留了半句话,她想,但是我为什么并不高兴呢?
但是她已经作出了选择,便没有再更改的余地了。
江延锦默默安慰着自己,罢了,这样也好。
就这样吧。
许久年后。
亭韶国都,海桐城。
皇宫内,顾登楼向首位上的亭韶皇帝行礼致意,而后翻开了对方递给自己的纸张。
“平兰的长宁郡主……”顾登楼眉心蹙起,“陛下为何要为平兰的郡主多费心思?”
随意坐在上首的顾登易眼都没抬一下:“这不是昭康王需要考虑的问题。”
顾登楼连忙行礼称罪,他心中却突然有了些许明悟。
皇帝下面的话佐证了他的猜测:“昭康王年岁不小了,可有心仪的王妃人选?”
顾登楼的脑中闪过了许多女子的身影,但这些人影都没有清晰的面容,好像根本没有谁在他的心中扎根,又像是他已经记不清她的面容。
“没有。”顾登楼恭敬答道。
顾登易这才从公文中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过很快,他又垂眸看向下一篇奏折:“那很好啊。”
“长宁郡主声名在外,她既然能以普通宗室女身份得君木椋看中,想必是个聪明人。”
“由那位郡主主持的几个案子朕都找来了,”顾登易的语气淡淡,“昭康王,学学。”
顾登楼恭顺接过太监递给他的卷宗,他见陛下已经没有与自己进一步相谈的倾向,只能行礼告退。
昭康王府离亭韶皇宫并不远,是顾登易削了康王的爵位封地时专门建造的,顾登楼没有乘坐马车,他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顾登楼与王府长史二人挑灯彻夜读完了陛下给的案卷,还是长史先开了口:“这位长宁郡主……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
顾登楼还在翻看手边的纸张,闻言抬头:“长史为何如此说?”
“殿下请看,”长史将笔搁置在一旁,“平兰一位重臣下狱,但他拒不认罪,长宁郡主反其道而行之,将他家人的错处一一找出来尽数下狱,这时候,那位重臣想说也来不及了。因为长宁郡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还说相信他是冤枉的。”
顾登楼接过卷宗,他有些不解:“虽然这能打击这位重臣的气焰,但是都能到重臣的位子上,想必姻亲故旧党羽并不少,长宁郡主这么做,就不怕这些势力利益一致,与她撕破脸皮?”
长史点了点后面的内容:“所以我才说这位郡主不是一般人。她做这些事前与重臣派系的人都通过气,说无论怎样都绝不牵连他们,不用慌张。”
顾登楼了悟:“他们都在赌。”
那时的长宁郡主宛如疯狗一般攀咬重臣的所有家人,不过一旬时日,重臣直系上下三代下狱者便十之三四,加之以她的那句承诺,许多本想出手救人的臣子都犹豫了。
长宁郡主专门把那位重臣的家人都领到他面前晃一圈再拉走,反倒是把跟重臣一起下狱的党羽吓得不轻。
长宁郡主把他们分开关押,再审之时,这些党羽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明显是长宁郡主杀鸡儆猴的效果。
最终这位重臣还是被放了出来,但他府中半数人都走在了被流放的路上,一时气势大伤,与同派系的官员间也生了龃龉。
“但是,”顾登楼还有一个疑问,“长宁郡主如何确信那重臣出狱后并不会对她打击报复?毕竟自己的势力家族摧折半数,很可能使他无所顾忌。”
长史幽幽地叹了口气。
“所以,长宁郡主带着皇帝近侍亲自接那位重臣出狱后,转头就以思念帝后的名义进宫住了一个月。活活把那位重臣气死了。”
顾登楼指尖敲击桌案的声音一停,他阅读着后续的案卷,也知晓为何平兰的臣子们轻易不敢招惹这位郡主了。
他将卷宗尽数收拾好,斟酌着与还在长吁短叹的长史道:“陛下专门召我进宫,想必并非简单让我看些案卷就作罢。”
长史这才收了被冲击后的恍惚神情,他的思维重新开始运作:“若是陛下想让殿下也如此作风?”
他抬眸看了一眼自家殿下:“应也不太可能……吧。”
毕竟海桐城中谁人不晓,昭康王向来都是温和笑着的模样,像是从未有过其他情绪一般。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自家殿下跟长宁郡主一样,十天几乎不眠不休一刻不停抓人送官断案下狱牵连近百众的疯样。
顾登楼摩挲着绑案卷的绳子:“或许……陛下是动了联姻的念头。”
长史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方才还在感慨这位郡主真的是疯得可以,转眼怎么就拐到娶长宁郡主的事上了?
长史再一次恍惚了:“殿下,可是从这些卷宗来看,这位长宁郡主是个、是个颇为骄矜恣意的主儿。”
顾登楼也有些发怵,但他知道,陛下的决定只有他接受的份。
他只是吩咐将院子中种的木棉树移植到别处去,动土的那天,他定定地站在后院中,任凭袖中木簪戳疼自己的手心,也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忍再看。
而此时的平兰晏北城,众人都被君木椋的下旨打了个措手不及。
圣旨的主角本人,从长宁郡主升为长宁公主的江延锦自己也不晓为何突然有这样一道旨意。
她按例赏了送旨之人与公主府下人们,又匆匆前去平兰皇宫向君木椋谢恩。
君木椋面对外甥女时和颜悦色的,他听着对方小心试探的话语,大笑出声。
他拍了拍长宁公主的手背:“没什么该不该的,反倒是父皇自己,早就应该给长宁升一升了!”
江延锦从不会认为自己的亲舅舅只有粗犷爽朗的外表,她温声道:“母后所出的几位妹妹还未有正式的公主封号,不若跟着长宁一并封了吧?”
君木椋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长宁不用管她们,你那几个妹妹天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论谁,都没有朕的长宁省心啊!”
江延锦歪了歪头,虽然长宁公主在晏北城众人的口中逐渐变成了绝对不能招惹的人,但她在没有政事的时候其实正常得很。
她轻声打断君木椋的感叹:“父皇,想必是朝中的诸位大人看不惯长宁了吧?”
君木椋住了话语,他转眸直视着对方,像是面上从来没出现过笑容。
“长宁就是太懂事了,”他缓缓移开视线,轻轻念着那个许久未曾出现的名字。
“锦儿和你的母亲,倒是一点都不像……”
江延锦很清楚自己在君木椋这里的位置,比一般臣子更好用的一把刀,当之无愧的酷吏。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君木椋心中的地位,但那些难得的皇家真心都是对安成长公主的,长宁郡主从来不配,也从来不奢求。
江延锦想,或许自己应该另寻出路了。
她应付了君木椋,垂眸沉思着回了公主府,直至千叶无声无息来到她身旁。
江延锦猛然回神,她低声问着:“南边……可有什么风声?”
千叶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主子:“南家家主的消息,道是亭韶有意与平兰合作。”
“合作。”江延锦视线微微朝右偏转,“既是合作,便有我运作的余地。”
她相通这一节,面上的郁色也消散了大半。
江延锦起身推开窗棂,她轻轻叹了口气:“公主,若是和亲公主,又待如何?”
千叶抬眸诧异看向她,江延锦回之以一个无奈的笑容:“朝中对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陛下只会站在臣子那一边。我已经还完了母亲的因缘,淳儿也已出仕,我该寻求一条出路了。”
“何况,”她转头远眺窗外与亭韶全然不同的景色,“千叶,你知道的,我有些想念亭韶了。”
是很想念。江延锦在心中轻轻说着,可她就算是在不与外人言的时刻,都道不清自己想念的究竟是什么。
她抬手折下窗外的木槿花,又在碾碎它的前一刻放手任凭它落入泥土长眠。
写到开头的时候想着,这本书的开头也差不多是这么开头的,有种宿命闭环的感觉hhh
中间突然想到可以描述阿锦有穷凶极恶的煞气,一来是长宁郡主时期的阿锦真的很疯,二来阿锦毕竟在山匪寨子相安无事两年,当然是有过人之处(推眼镜)(眼镜反光)
哦对了,还有,下一篇番外思来想去决定调整成亭韶帝后的,因为刚好也是回忆嘛,加上完本的最后一章想写正文完结时间线上的阿锦和登楼,诶嘿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拾忆:木槿长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