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邺王终究不是傻子,自己的封地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一桩事,他当然听到了。
自从他在与顾登易的相争中败北,顾登天的性格就愈发暴躁起来,而他来到封地上后,贵太妃很快也去世了,没有人再在他头上压制着,顾登天自然随心所欲。
他麾下的幕僚走得七七八八,还留着几个同贵太妃联系颇深或承恩之人伴在成邺王身侧。
此时,他们也听闻了昭康王到来的事,连忙找到还在喝酒的顾登天:“殿下!殿下清醒些,您的皇兄来了!”
迷迷糊糊的顾登天听到这话猛地回神:“顾登易?他还敢来?”
身旁侍从听到主子直呼圣上名字,也都吓得变色。
有一幕僚是成邺王表舅,此时也只有他敢与顾登天呛白:“殿下误会了,不是陛下亲临,而是昭康王殿下到了!”
他一把将顾登天拽起来,嘴里还不停说着:“臣已经派人前去请昭康王夫妇前来与殿下一叙,听说街上闹起来了,臣也已经传话给当地的衙门,叫他们好生处理此事……”
顾登天喝得有些醉醺醺,他方才一直不语地听着表舅说话,此时突然反应过来:“昭康王,顾登楼?!”
他被幕僚拽着领子勒得不舒服,伸手拍开对方的手:“顾登楼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的地盘上撒野?!”
周遭侍从幕僚又是一顿好言好语地劝说,这才让他略略平静下来。
不管如何,待到江延锦与顾登楼进到成邺王府时,顾登天已经恢复了理智。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二人,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昭康王,长宁公主。”
竟是连皇兄皇嫂都不愿意叫。
顾登楼难得在人前露出冷漠神色,他先给江延锦拉开椅子,而后才是自己:“我与内子游历至此,却被成邺王手下人都嚣张唬了一跳。”
“没想到,他们竟然扬言践踏农田也无事,”顾登楼冷笑,“说是,反正他们是成邺王殿下的人。”
成邺王根本不关心自己这个异母哥哥在说什么事,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蚊蝇小事,何须告知本王知晓?”
江延锦在桌案下握住了顾登楼的手,她接过话茬:“成邺王可别忘了,陛下亲自修订的律令,践踏农田可是重罪。”
“不就是田地,那么金贵作甚,”顾登天嗤笑一声,“况且,本王手下的人本王自会管教,何须劳烦……”
他看向江延锦的目光带着探究之意:“……平兰的贵客、皇兄的妻子、长宁公主,来狗拿耗子?”
这话着实不好听。
顾登楼眯了眯眼睛,眸中怒色难掩:“成邺王还是先想想该如何与陛下解释吧。”
顾登天像是终于从江延锦脸上找出了什么一般,他换了个更随性的姿势,话也更直白:“昭康王,还不如你先和本王解释一番,这平兰的公主,怎会是一个死人?”
他心情更好:“哦对了,一个全家通敌叛国的逃犯更适合长宁公主啊。”
“成邺王记错了,”顾登楼维护江延锦道,“江家业已翻案,长宁公主是陛下亲封昭康王妃,无论是哪个身份,好像都不是削爵郡王能够比拟的。”
顾登天被戳了肺管子:“顾登楼你!”
江延锦抬手制止了二人火药味十足的对话,她直截了当地说:“既然成邺王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上,那不如我们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当年,”她直视着顾登天的脸,“你们为何要构陷江家。”
顾登天又嗤笑了一声:“方才装样给谁看呢,这下不还是承认你是那个姓江的妮子……”
顾登楼忍无可忍,他从江延锦后腰中拔出那把匕首,在手里转了半圈改成正手握。
顾登天被他那到顶着脖子了,这才好好说话:“别动手,别动手,明明这里是本王的王府,你们真是……嚣张至极啊!”
周遭的侍从早就被幕僚都请了下去,只留他一人在此侍奉。
他本意是不让封地的丑事外传,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幕僚连忙上来打圆场:“两位殿下息怒,还请不要伤了殿下性命。”
江延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位幕僚:“那就请回答我的问题。”
“这……”那幕僚见顾登楼作势要割,还是托了底,“当初江家的事,一半是因为江侍郎的位置和南夫人的身份,一半是……先帝的默许。”
他本以为这位江家死而复生的女儿会感到惊讶,但她没有。
江延锦呵了一声:“没想到,果真如此。”
贵妃一派看上了父亲的位置,加之以母亲的身份敏感,先帝便默许贵妃以这般方式将平兰的公主除去……至于顺带的江侍郎和两个孩子,先帝根本就想不到他们。
怪不得顾登易能在朝中集中那么多重臣的支持,以至于当太子时能半逼宫半弑父地上位。
他虽然性格随性了一点,但明是非,也懂朝堂规则,比昏庸的先帝好上太多了。
江延锦得到了答案,卸下了一桩心事,也问起别的来:“若是江家之事是因为贵太妃对先帝心思顺水推舟,那么成邺王幼时为何与我夫君那么过不去?”
先帝对几个儿子都是漠视的态度,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讨厌谁。
方才一直沉默的顾登天突然恼怒起来:“你管那么多!我就是看不惯顾登楼怎么地!”
顾登楼匕首向下压了压:“别动。”
顾登天这才老实下来,他嘴上依旧不饶人:“有什么好纠结的?母妃一心为我铺路,顾登易他不就是占了一个‘长’字?若是把这兄弟俩都杀掉,父皇一定会立我为太子的!”
江延锦笑着看向那幕僚,果不其然看到了他扶额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倒是明白了,为什么先帝那么宠爱贵妃,贵妃一派势力也不小,为何顾登天还是斗不过顾登易。
……母家势力与朝堂支持都要建立在这个人值得效忠的基础上才有用啊。
江延锦颇为无奈地和顾登楼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顾登楼放开了对顾登天的辖制,他见异母弟弟还要上来钳制他,身形一动侧身。
他冷声道:“成邺王真是治理的好封地,与其向我逞一时口舌之快,还不如想想如何同陛下交代吧。”
“陛下厌恶你已深,”顾登楼揽着江延锦把匕首插回她腰间鞘中,“成邺王,好自为之。”
二人不再看顾登天的神情,径直行出了成邺王府。
江延锦站在街道上深呼吸了几下,而后她含笑看向身旁若有所思的人:“登楼在想什么?”
“没什么,”顾登楼的目光依旧无意识地逡巡着,“我只是在想,陛下赐死的圣旨应该快到了。”
江延锦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禁失笑:“还想这些做什么。我问的是文集的事。”
顾登楼牵起对方的手往回走:“这个倒是不急,我已经有些想法了。前日收集的那几页,我暂定将它们分别归进不同类型中,分类可以用……”
二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阴影笼罩的砖石像是掩藏着二人各异的过往,但身前的路却是一片光明。
江延锦与顾登楼在此处住了不过几天,就听到海桐城传来的旨意,成邺王品行不端,不敬君上,作恶乡野,驭下无术,赐死。
顾登易专门给他挑了个“剌”的谥号,是为成邺剌王,成邺王封地也重新设置区划,再过几日州郡长官便要走马上任了。
听闻到这个消息时,顾登楼正与江延锦行走在乡间,听坐在地头的村妇唱着无名的山歌。
承熙附在主子耳边言罢便先退了下去,顾登楼自己则未曾变换神色,江延锦注意到了此处的动静,也没有出言询问。
二人靠在一起专注地听完了村妇的歌唱,在对方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又予了她几十文钱才起身离开。
没有人先提及被赐死的成邺剌王,但那萦绕在二人心头的、由成邺王造成的灰暗过往也渐渐淡了去。
江延锦终于出言打破这一隅宁静,却也不是这件事:“方才村妇唱的山歌歌词你都记下了吗?”
顾登楼点了点头,江延锦收回目光凭借记忆轻轻哼着村妇歌唱的曲调。
直至一曲罢了,她才再度出言:“没有名字,倒是可惜了些。登楼觉得呢?”
“若是贸然取名,倒是口气太大,”顾登楼认真思索着,“或许可以先整理下来,后日刚好约了村正详谈,届时可以再去拜访村妇询问一番。”
江延锦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把大家的意见单独整理出来,也方便让整理文集的接任者们了解内情。”
她如同猫儿一般走着窄窄的田间小路,这般回头一望顾登楼却骤然失了平衡,她连忙伸手出来,还是控制不住要向一旁跌去。
江延锦还没来得及惋惜自己的衣服,就被身旁的人揽入怀中。
她半张脸贴在对方的胸膛上,抬眸去看顾登楼垂眸笑着的模样:“登楼笑什么?”
炽烈的日光照在江延锦半张脸上,连带着她面上的细小绒毛都显了出来。
顾登楼下意识把怀中人环抱得更紧,他心虚地移开视线:“没笑什么。”
江延锦一脸狐疑,她突然拽着顾登楼的衣领上去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真的?”
她看着对方活像是被轻薄了一般的模样,轻巧地从他怀中下来,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好啦,跟你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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