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沉重的足音点亮了走廊短暂的灯光,赵时未停在一扇被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门前,按下手指。
门边的对联上全是搞怪的表情包,正是室友葛冰的大作,眼下一边的对联却翘起个角,大概率又是葛冰的豆腐渣工程没经得住时间考验。赵时未想着等周末补点胶水,熟悉的“滋啦”声响起,门开了。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赵时未颇有些意外,按亮玄关的灯后,才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人。
察觉到光亮,那人慢吞吞地转了过来,头发乱得像是被炮轰过,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看着赵时未一声不吭。
不是他那整天游手好闲的室友葛冰还能是谁?昨晚在外面不知道玩到几点才回来,早上见他那副样子本就够狼狈了,可现在看来,似乎比早上还凄惨。
赵时未愣了一下,很快回神,把大衣往置物架上挂,顺嘴问道:“你不会一直没休息吧?”
没人回应他,等赵时未将围巾也挂上后,一转头就和神不知鬼不觉到他身后的葛冰撞了个满怀。
“怎么不出声?”短暂的讶异后,赵时未恢复了镇定,后退一步,把距离拉远了些,“今天太晚了,街上的小摊都关门了,我没带吃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你实在饿了,就点外卖吧,我在公司吃过了,不用点我的。”
换做是平时的葛冰,听见他这个回复早大摇大摆地走开了,接着就打电话摇人去酒吧,直到第二天赵时未洗漱完毕后,在沙发上看到一个醉鬼室友,达成一整套富二代醉生梦死流程。
但今天不太一样。
今天葛冰安静得有点反常。
赵时未叫了他的名字:“葛冰?”
葛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就算是再粗线条的人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赵时未俯视着揉着鼻子不说话的葛冰,语气略有些严肃:“你到底怎么了,发烧还是哪里不舒服?”
或许是察觉到了赵时未的态度,葛冰缓缓抬起头和他对视,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说出了句石破天惊的话:“我变异了,我现在是哥布林。”
哥不灵?这是什么?
在脑海里搜索一圈也没得出个答案的赵时未感到一阵头痛,无意间扫过葛冰光着的脚,头顿时更痛了:“什么灵不灵的,先把鞋穿好,回你房间睡觉去。”
葛冰身体不算健康,每次天气转凉,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偏偏身体不好还学不会乖,脑袋里有一万个鬼主意,从没让人省心过。
当初读大学的时候,这小子就闲不住,成天四处乱窜夜不归寝,还总喜欢拽着别人一起疯,亏得他长得小嘴巴甜,把宿管阿姨哄得心花怒放,所以次次有惊无险,当然,这个“别人”毫无疑问就是任劳任怨的赵时未。
虽然赵时未想不通为什么葛冰总是这么精力旺盛,但比起这些,开学时刚一见面,葛母给他封了个厚厚红包的事便能让他心如止水地成为葛冰最忠实的“伴读”,要不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再怎么闹都有人给他兜底,能不天真烂漫吗?
大学毕业后,葛冰又主动邀请他住自己的公寓,说是只要他随便给个数就行。赵时未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然而看见房产中介报出直逼他工资的房租,还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前者。
没关系,不就是继续当伴读吗,相比电视上那些飞扬跋扈的富二代,葛冰只是偶尔会做些让他不能理解的事,还会送些他不能理解的东西给他,脾气已经算是很好了。
赵时未知道,葛冰讨厌孤单。
赵时未也知道,自己是葛冰所有朋友里最能包容他的一个。
加上从小带弟弟妹妹们带习惯了,赵时未有时看葛冰都觉得像自己弟弟一样。
不过,是读小学那个阶段的,算了……还是幼儿园吧,至少他读幼儿园的小外甥都会自己穿鞋。
葛冰听他这么说,低头看自己的脚。
赵时未都走到客厅了,转头看人还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室友是受什么刺激了?昨晚还喝得酒气熏天睡在沙发不省人事,今天怎么就成了个只会说怪话的二百五?
屋子里静悄悄,玄关墙壁上映着个单薄的影子,在风里抖了抖。
赵时未认输,无声地摇摇头,给葛冰找拖鞋,终于让一只在沙发角落,另一只在茶几底下的拖鞋们顺利会晤。
他把毛茸茸印着小黄鸭的拖鞋扔到葛冰脚前,无可奈何地叹气:“穿吧祖宗。”
葛冰还是不动。
就算是好脾气如赵时未也有点烦躁了,语气里带了些不耐:“葛冰,你到底怎么了?大晚上的别犯病啊。”
就在赵时未打算不管不顾把人先拽进屋里时,葛冰终于又说话了。
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一字一顿的:“我是哥布林,你是谁?”
赵时未眉头皱起来,粗声粗气地回答:“我是你爹!”
说完连拖带拽地把葛冰扯进开了暖气的客厅,看着室友那张原本苍白的脸终于有了点活人气息,想着这货一会儿应该就自己回过神了,赵时未转身准备去洗澡睡觉。
谁知他刚迈开步,就被拽了个趔趄。
赵时未:???
天杀的,他明天还要上班,这室友到底是发什么大病了,这么晚不睡觉在这折腾人?
就在他奋力夺回自己被拽得皱皱巴巴的衬衫下摆时,葛冰又幽幽地说话了。
“你骗我,你是人,我要吃了你。”
赵时未困意已经被这一通下来闹得烟消云散,他气笑了,三下五除二撸起袖子,把手臂怼到葛冰嘴边:“来来来,今天刚在健身房练过的,梆梆硬,你吃一个我看看?”
话音刚落,一片微凉就覆了上来,接着有个湿漉漉的,软乎乎的东西就在他的皮肤上试探般舔了舔。
赵时未脑袋顿时陷入空白,头发几乎都要立正,旋即胳膊传来刺痛——室友居然货真价实给他来了一口!
“嘶——”
疼痛感让赵时未下意识甩开身上的人,哪知听到咣啷响声,他低头便看见玻璃茶几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刚才还“磨牙吮血”的葛冰眼下正躺在一片狼藉间,双眼紧闭。
一丝细细的血线从他光洁的额头蜿蜒而下。
凌晨的急诊比赵时未想象的人多。
因为在救护车上已经和护士们简单交代了情况,加上葛冰的伤口并不严重,护士轻描淡写地让他先去缴费。
缴费的窗口前面已经有了几个人,赵时未无意识地按着手指关节,思绪像一团散开的毛线球,找不到头,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反反复复过了一遍。
他想起来,今天早上出门时葛冰好像就有点无精打采,瘫在沙发上放空。赵时未临走时本想嘱咐他屋子太闷,记得开窗通风,但他一走过去,葛冰就把眼睛闭上了。
室友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点起床气,赵时未心想。
但眼看上班就要迟到,赵时未也不再啰嗦,随口说了句今晚还要加班,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想来,可能是那个时候就有点不对劲了?
对了,刚回家时,葛冰嘴里说着的哥不林又是什么东西?
赵时未打开浏览器,网页搜索贴心地更正了他的错别字,于是他看见百科里这么介绍——“哥布林是西方神话故事里常见的邪恶生物,这种生物通常有着暗绿色皮肤,是矮小且难看的红眼睛小矮人。”
“哥布林一般贪婪、狡猾、邪恶,尤其喜欢捉弄人类,还十分贪吃好色,但攻击力和智力往往不强,是游戏初期玩家常常能遇到的低等级反派角色。”
页面出现了一大片的文字资料,下面还加了张奇形怪状的配图,里面的怪物绿皮红眼,手里拿着个木制盾牌,表情龇牙咧嘴,看起来十分凶恶。
任凭赵时未怎么仔细端详,也没有看出这形象跟葛冰有一丝的相似之处。
“小伙子,到你了。”听见后面大哥不满的提醒,赵时未这才从那来自异世界的形象里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单据递给窗口的医生。
等他把一切忙完,回到诊室,就看见好像灵魂出窍的葛冰已经醒了,正坐在凳子上发着呆。
旁边的年轻小护士见他过来,语气不由地带了点抱怨:“哎呀,帅哥你可算回来了,你这朋友明明自己受伤了,我们问他却什么都不说,一点也不配合。”
赵时未朝她笑笑:“不好意思,他可能身体不舒服,你问我就行。”
小护士的眉头松了些,又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不少:“行,一会儿叫到号进来,医生会给他缝针,包扎好了就能回去了。”
赵时未点头,走过去坐在葛冰身边。
“对不起啊。”赵时未看着葛冰明显肿了一块的额头,心里有些内疚,语气愈发轻柔,“我下手没轻重,没想到让你进了医院。”
葛冰沉默得有点诡异。
赵时未想起以前大学和其他学校举办的一场篮球赛,葛冰被对面的球员撞翻在地,膝盖磨得血肉模糊,那时候的他居然还扯出来个没心没肺的笑容,一个劲地说男子汉这点小伤不要紧。但等众人散去,他立马破功,疼得表情狰狞嗷嗷叫唤,站在一边的赵时未不得不拿手捂住他的嘴:“你再叫两声,又把大家叫回来了。”
这招对当时的葛冰果然有效,葛冰不再嚎了,只在他撒药粉的像条蛇一样“嘶”个没完。
不管怎么说,他认识的葛冰受了伤都不会是现在这副安安静静的样子。
“头还疼吗?”
“我要回去。”
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只不过葛冰的音量小得赵时未差点听不清。
“等会儿包扎完了就回家。”好歹人是说话了,赵时未稍微松了口气,“明天我请天假照顾你,有什么不舒服的都跟我说。”
葛冰的嘴唇几乎抿成一线,固执地重复:“我要回去。”
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种种举动如此反常,难道室友真是精神出了问题?赵时未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继续轻言细语地说:“不行,还不能回去,你受伤了。”
他话刚说完,就看见室友眼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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