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玉:“为什么?”
陈屿歪歪头,用小猫的方式:“我不能照顾他,是因为我妖力单薄吗?”
“这……”苏怀玉看到陈屿很认真地回答,脸上带了笑意,“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是……嗯,我想想怎么和你说。”
苏怀玉拉着陈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冲着大白兔微微点头。
大白兔立马收起掐诀的手,跟着一起听。
“有一点,是因为他们季家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
“外国?”
“嗯,但是他们家也搬来国内很久了,在两百多年前,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呢,他们季家不像别的妖族,是属于涉世较深的,所以也会沾染上很多凡人的因果。”
陈屿眨眼:“等等,他都有两百多岁了?”
“是啊,妖怪有这个岁数很正常。”
陈屿消化着自己喊“哥”的人,啊不对,是妖,居然能当他爷爷这件事。
曾爷爷?
“嗯……我知道了,”算了不能接受也得接受,陈屿问,“那先生,什么是因果?”
“因果啊,就是‘牵绊’,你和我有,”苏怀玉指向廉芳春,“你和她也有。”
陈屿妖身的耳朵动了动,被苏怀玉看在眼里。
苏怀玉耐心说着:“不同种族之间的因果一旦多了,就会牵扯情意。这样经年累月,像在地上倒沙子一样,越来越多,总有一天满起来,装不下。”
陈屿听出了言外之意:“那我是妖啊,他也是……”
妖。
不是吗?
苏怀玉暗了眼神:“可他们不是啊。”
“他们?”
“嗯,”
苏怀玉握住陈屿的手,他外表苍老的皱纹,落在陈屿眼中,他说,“顾瑾蓝、顾锦珊还有吕白屈,他们不是。他们已经和季江流产生牵挂了,你没看到吕家孩子那么着急吗?”
“我看到了……”
“而这种牵挂,作为被牵挂者,是要还的。”
“还?怎么还?”
“怎么还?你不是看到了,而且,”苏怀玉叹出一口气,“你也还了。”
“啊……”
陈屿脑海中闪过早上的画面。
是季江流在云层之上挡刀。
是他用玉吊坠护着顾瑾蓝和吕白屈,逃离妖云。
“那样也是还吗?”
苏怀玉颔首。
陈屿沉默了。
苏怀玉继续说:“还了才能倒掉一部分沙。季家长辈皆不在国内,也是这个缘由。”
“这样啊。”
“还有第三点。”
“第三点?”
苏怀玉说:“第三点,便是从上一点出发。他们季家本身就是一大团因果,你现在被牵扯进去,以后发生的事情就不会那么单纯。我中午托人查了一下季家历年的族长和姻缘关系,他们家很久没有与其他妖族结亲,现在唯一年纪小的,就是季江流。”
“啊?”
“我警告过他,让他别动凡人心思。”
“先生是说……”陈屿微微靠近苏怀玉,“白屈?”
苏怀玉没有正面应答:“任何人,都不行。”
“……”
“如果他与其中一人结亲,你既和他相熟,又和其中一人相熟,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
“天雷劈下来的时候,该多劈你一下,还是少劈?”
一说到天雷这种东西,陈屿一万个不愿意。
他可不想被雷劈!
他好端端的,一没有到渡劫的年纪,二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呢?
陈屿不愿意的。
小猫摇摇头:“不想被劈。”
老狐狸笑着摸了摸小猫脑袋:“知道你还小,所以才告诉你。”
说完。
苏怀玉看向廉芳春:“你也一样。”
廉芳春大概明白苏怀玉要她一块听进去的原因了,那季家公子哥打着“追求”她的名号,保护了两个凡人,所以原本和季江流没关系的她,也是掺和进去一脚。
而苏怀玉是华南地区妖怪管理总局的负责人,本身的因果就够难理清,廉芳春和陈屿同在其庇佑之下,就有了这样一个因果大头,又何必……沾惹尘埃。
尘埃。
好似隔了一张薄薄的帘子,就能斩断一切。每个生灵手上的红线,分明韧得很,狐妖自己都无法快刀斩乱麻。
不过。
正因为苏怀玉也这般,他才不愿意看到陈屿和廉芳春同他一样。
一样……什么呢。
苏怀玉想说的也说完了,他松开握住陈屿的手:“小屿,你饭还没吃完吧。”
“啊。”
陈屿:其实已经听饱了。
还有哪道菜,能比知道季江流已经两百多岁更加劲爆?
简直是爆炒腰花,爆炒牛舌,爆炒螺蛳。
反正陈屿以后……
嗯,要是以后还能见面的话,陈屿是不会在心里吐槽季江流了。
年龄除外。
苏怀玉看着陈屿眨巴眨巴眼睛,还时不时胡思乱想,他等着陈屿问他。
陈屿果真问了:“那我今天晚上,还要回那间出租屋吗?”
下水道还没通呢。
苏怀玉启唇又止,最后:“你想去吗?”
“这……”
“我只问你想不想回去。是想回出租屋,城郊的小白房子,或许也能到我家来。”
“苏先生家?”
似乎是小时候去过一次,就再也没去了。
陈屿记不得苏怀玉家在哪里,长什么样。那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是不会选择的。
也就是说,他能选的,其实只有两处。
从小住着的、有着很多朋友很多小妖怪的白色屋子。
或。
才住没几天的、千禧年代建成的那间蓝色玻璃屋。
对于一个恋家且宅家的猫来说,不难选,可能放在几天之前,陈屿会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回家。
有些唏嘘。
这才过了多久,可怖的因果就让陈屿有了犹豫的选项。
小猫儿想啊想,小猫脑袋歪啊歪,小猫的尾巴一会儿上升一会儿落下。
想了近乎一分钟。
陈屿的回答被他卡在喉咙里,压在尾巴下。
苏怀玉和廉芳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小猫快要坐成了石像。
隔壁还是那么热闹,虽然声音小了很多,但有吕白屈和季江流在,这一人一妖像讲相声一样,有的没的说着话。
流入小猫的耳朵。
真……
嗳,怎么不说了?
陈屿猫耳朵向后一撇,猫眼睛一抬,正正好看到了撩开帘子,端着他盒饭的顾瑾蓝。
顾瑾蓝进来的一瞬间,结界消散。
那人温和地说:“小屿,你吃饱了吗?”
“我……”
顾瑾蓝走到陈屿面前,他对着苏怀玉点了点头。
苏怀玉笑着回应。
狐狸的一双眼睛,看到了顾瑾蓝手腕上的蓦地出现一条红线。那几股而生的牵绊,正往前生长,长在了陈屿手腕。
赤色狐狸:“……”
陈屿站起来:“啊,我吃饱了来着,忘和你们说了。”
“哦,那我去倒掉了。”
“嗯嗯。”
随即。
只有苏怀玉能看到的红线,被顾瑾蓝的手戴着,离开了病房。
陈屿又坐回了苏怀玉身边。
仍旧没有回答。
苏怀玉突然轻笑一下:“嗳……”
陈屿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先生,我还没想好,不是不搭理你……”
“没有没有,我笑得不是你。”
“那是谁?”
“嗯……”
苏怀玉也很难说,谁让月老的红线,他能看到,却?铰不断。
“我笑的是我自己。”
“先生为何?”
“这个嘛……”
廉芳春的结界再次罩住。
苏怀玉妖身的狐狸耳竖起来,故意露给了陈屿看。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毛茸茸的、颜色很纯正的赤狐耳。只不过除了表面光鲜亮丽,若打眼细瞧,这对狐狸耳的耳朵根,就在脑袋和耳朵的衔接处,有细细的勒痕。
看着像丝线,但没有血迹。
苏怀玉动了动耳,轻声道:“这是‘因果’线留下的,以前我以为能靠自己咬断,结果越缠越紧,直到‘因果’线缠住了我的耳朵,我才停下。”
陈屿听着,耳朵不由得跟着疼了,他的猫耳已经全然变成了飞机耳:“可我有一点不明白。”
“什么呀?”
“为什么先生要‘咬断’因果。”
苏怀玉听罢,狐狸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面狐狸玲珑笑。
他说:“缠得我累了。”
“那先生,”陈屿的另一只手,覆住了苏怀玉,“我要是不会觉得累……”
苏怀玉仿佛等到了这句话,没等陈屿说完,便回答:“不后悔就好,先生永远站在你身后。”
陈屿听到苏怀玉的回答,他本是没预料到的,他以为苏怀玉会说教他一顿,教他远离出租屋,远离繁华热闹的小巷。
但……苏怀玉没这么做。
是因为被线缠住太疼了吗?
陈屿是苏怀玉看着长大的,他脸上的那点小心思,无疑被苏怀玉看得一清二楚。
苏怀玉说:“不过怕你伤心。”
“伤心?”
“是呢,”
苏怀玉转移话题,将因果与红线抛掷身后,“你想想看,一个妖怪能活多久,一个人又能长命百岁到哪里去。”
“……”
“季江流有足足两百多岁了,他又看透了多少至亲挚友的生离死别。你再想想,等他们老来白发,你尚青丝常在,他们又怎么看你?你要是能狠下心搬离这座城市,我也就不操心了。”
“我……我会舍不得的。”
陈屿的话再一次噎住了。
他怎么舍得呢?
这是他到此人世间交的第一回朋友啊,他遇到了这么好的人,他怎么可能背起箱子,说走就走。
洒脱?
洒了眼泪还差不多。
本来是质问顾瑾蓝来的,想着问完就走了,谁晓得会这样。
陈屿垂下脑袋,觉着自己的嘴巴苦苦的,舌头上好似有嶙峋的石头,压着他说不了话。
都说狐狸坏,陈屿本不觉得。
现在一看,确实坏。
陈屿没经历过相思苦,苏怀玉就告诉他,他必经此磨难。
那谁还会“明知虎山行”呢。
陈屿又不是蠢人,也不是朽木。
他是只猫啊。
是顾瑾蓝喜欢的猫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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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还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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