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s市的四月温度起伏不定。

往年这个时候已经能脱去冬装,穿些轻便的外套了,可今年的春风久吹不尽寒意,陈述披着不算太薄的黑色大衣,却依然觉得骨头缝里有些冷。

“经七纬十二,坤位……你往回走走,看到前面那排松树了吗?到那儿再拐弯。”

陈述对给他指路的人道谢后,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叹了口气。

他这个人亲缘浅,无父无母。也不知道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对整个童年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能说得上来的回忆已经到了他十几岁时被一对教授夫妇收养回家,可惜还没度过几年清醒的幸福时光,养父母就在他大二那年意外车祸去世。

他们的亲生儿子从国外赶回来料理后事,也不曾多给陈述留个联系方式,就带着养父母的骨灰远赴大洋彼岸。

孤零零地在世间飘荡到现在,陈述不曾有过到墓地探望过亲友的经历,也就无从得知,究竟是他身处的这个墓园设计不太合理,还是这世上大多数墓地都将路标放得这样隐蔽,叫人兜兜转转快半个小时,也找不到想去的方向。

在接连问了好几个修剪塔松的师傅,和拿着各种文件匆匆路过的工作人员后,陈述终于来到了他苦苦寻找的墓碑前。

应该是他苦苦寻找的那一座……吧。

这回是个热心肠的大哥亲自带他过来的,陈述觉得位置大约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这墓碑上厚厚的一层泥沙上,完美挡住了碑主人的名字和照片,让他没办法将它与自己手上的信息进行核查。

陈述感觉眉心有些胀。

来这陌生的地方给一个不曾有交集的逝者扫墓,是陈述就职的s大史学院院长柳源生拜托他帮忙做的一件事情。

柳院长与他逝世的养父母颇有交情,这些年在生活和学业上对陈述都有所关照。

陈述孑然一身惯了,本来是不太习惯和任何人有过于亲密的关系的。可柳院长总能很好地拿捏那个关心的度,知道他独来独往的性子,即使有意照拂帮衬,也做得十分隐晦,更不会过多干涉他自己的想法。

他虽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可自觉若是拒绝了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还不求回报的师长,未免太不知好歹。于是在接下好意的同时,逢年过节会带些精心准备的礼物前去拜访柳院长一家。

谈不上偿还恩情,至少不能伤善良之人的心。

一来二去,柳院长和他的妻儿也就成了陈述与这世间最亲密的联系。

所以这回柳院长去西部一所研究院做学术辅助交流,说不能按时拜访老友,请陈述代替祭扫一番,陈述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距离清明已经过去两三日了。本地人扫墓向来讲究可早不可晚,而柳院长出国交流一事年前就敲定了时间,若是真有需要陈述帮助的事情,他完全可以更早些就提出来。

陈述感到有些奇怪,但没多说什么,尽早赴了约。

没想等到了墓地以后,这种怪异感更甚。

柳院长不是说每年清明冬至都会按时来祭扫吗?

这般厚重的灰尘,可不像是几个月内就能积攒起来的。

正这么想着,一阵掺着寒意的风自后方吹来,打断了陈述的思绪。

那劲风毫不客气地掀起他的衣摆,自下往上灌了进来,仿佛要浸透他原本就捂得不那么严实的衣物,将寒凉彻底洒满心头。

陈述忍不住侧身朝风来的地方看去。

清明过后的墓园冷冷清清,配上这样平地突生的凛冽寒风,要是换上个胆小些的,恐怕三魂都要被吹散几两。

可陈述只是扫视了周遭一圈,就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

墓碑的正前方是他来时走过的一条小径,两边栽满松树,风自中间沿着碎石路穿堂而过,势头自然要比寻常的要更大一些。

还是快些办完事,早点回去吧。陈述拢了拢大衣,心想,要是冻出病来,耽误工作就不好了。

他俯身将带来的一束白菊放下,打算用纸巾先将墓碑擦拭一番,再点个香做祭祀。

只是刚弯下腰,陈述就对着墓碑愣了神。

那样大的风,竟没将石碑上的细尘吹散一点。

莫非是用了什么特殊的石材,格外容易吸附尘埃?

那这坟久久无人打扫的模样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陈述起身,试图从周边的墓碑上验证自己的猜想。

但看清四周景象后,他的心不禁往下沉了沉。

整片区域除了柳院长特地让他寻的那座,竟再没一块有主的石碑。

光滑无瑕的大理石整齐地排成石林,在太阳的照射下泛出幽深的光。

陈述有一瞬间恍惚觉得,那是一张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他。

“害怕吗?”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陈述耳后响起。

陈述下意识地回头,然后侧身躲了一下。

一个极其有边界感的人,不管是遇到熟悉还是陌生人的突然靠近,身体总是能给出及时的避让反应。

而且……

这人也靠得太近了。

陈述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他很少仔细直视别人的眼睛,因为那样的举动既不礼貌,又太过亲近。所以陈述无从比较,到底是他离得太近,还是此人眼睛格外清澈透亮,才能让他在那墨潭一样的瞳仁里,将自己的倒影看得如此清晰。

但这片刻的晃神没有让陈述后退一步的动作有丝毫迟疑。

拉开一段距离后,陈述才看清眼前之人全貌。

是但凡看过一眼就让人很难忘怀的长相。

眉目分明,鼻梁高挺。微卷的及肩发半束在耳后,散下的那些将下颌线勾勒得利索清晰,却又因为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将那骨相携着的锋利和压迫感削去两分,透露出些许玩世不恭的意思。

当然陈述更想将这种神情称为,不怀好意。

他皱了皱眉,觉得那男子不管是举动还是说的话都有些莫名其妙。

陈述移走视线,不打算回应对方,以为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小青年,等发觉他的无趣的后,大概就能自行走开。

谁知男子没有轻易放过他,即使没得到什么回应,也继续自来熟地开口:“这儿戾气格外重,寻常人家好鬼肯定不想牌位落在这种不得安宁的地方,总是想方设法借各路神灵显性,引导家人们选址的时候目光落到别的片区去。”

“……”

“你今日来祭拜的这位故人,却能安安稳稳立在此地……你说,他在地底下会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

陈述仍然不语。

他甚至原本不想仔细去听那男子在说什么。

可是风一停下,远处主路两边的长明灯下悬着的铜铃不再振响清脆空灵的声音。一片寂静之中,要想忽视身边近在咫尺之人的话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别说那人的嗓音十分有磁性,极具存在感。

陈述没法阻止男子的话语直愣愣地往他耳膜里钻。

要是耳朵上有个开关就好了,陈述心想,这样他就能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身边的声音。

“想入神了?”

一不注意,那陌生男人又凑了过来,开口道。

陈述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这回后撤的步伐有些大,想以此提醒那男子注意些社交礼仪,哪怕是自来熟也得有个限度。发呆也好,出神也罢,和那人都没什么关系,不需要他将脑袋挤到自己脸前询问。

可没想他背后竟是下一层级的台阶,陈述后脚跟微微踏空,人也因为惯性往后仰去。

陈述连忙调整姿势以防跌倒,可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猛拽一把拉了回来——力气大到要不是陈述抬手挡了一下,他差点被那人扯到怀里。

不过这也让陈述发现,陌生男子非常高大。他方才是刻意弯下身来,才令自己刚好能与他平视。眼下男子站直身体,自己鼻尖甚至不及对方下颌高。

“小心点。”男子说,“倒也不用这么慌张。”

距离太近了,陈述能清晰看到男子开口时微微滑动的喉结。

陈述浑身不自在,却还是礼貌地道了谢。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无视和冷淡并不能让那男子自行走开。

他叹了口气,说:“这地的墓碑无人选购并不奇怪,我没什么好慌张的。”

男子挑眉:“哦?”

他语调上扬,听着似乎很是好奇感兴趣的样子。可陈述抬眼间却瞥见,那男子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

陈述沉默两秒,决定既然开口了,就还是要把话说完。

“坐南朝北,东靠假山,正面被一排高大松柏挡住,背后景观池说得好听,却因管道疏通不佳成了一潭死水……”

这都是陈述一路走来时看到的事物。

今日出门得太早,他打车来的一路上都是迷迷瞪瞪的状态,直到开始按指示找墓碑,人依旧不太清醒。

所以原本这些景物过了陈述的眼,也没能在他心底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直到他的困意被周围逐渐降低的温度和越来越刺骨的风驱散干净,这些片段才勾手串联起来。

背阴,靠水,前有大片遮挡,风从中穿堂而过。

不冷才怪。

当然,对于挑选墓地的人来说,这也不只是冷上几度的问题。

“大部分人哪怕平时不怎么讲究,到给亲人朋友落葬的时候也会因为三两句闲言就对风水之说心生忌惮。”陈述继续道,“这里和传统意义上适合安葬的风水宝地相违背,肯定少有人愿意把碑竖在此地。”

男子低低笑开:“倒是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相貌出众,竟然是个神棍。”

……陈述无语。

首先他不是神棍,只是这恰巧是他研究专业的一部分。

其次他不觉得那男子嘴里蹦出来的几个词之间,应该构成什么表达转折的逻辑。

可是那男子说完,竟然在陈述手心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痛,有点痒。

陈述这才发现,刚才男子将自己一把拉回去稳住身形后,竟然一直没有松开他的手。

而他忙着否认男子兜头罩下来的“害怕”、“慌张”等没有由头的形容,一时也没顾得上其他。

拉着手的确太过亲近,但事出有因,松开就是,那人挠他做什么?

陈述疑惑地抬眼看了眼男子,触电似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在“抱歉”和“谢谢”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什么话也没说,用纸巾擦起了盖在墓碑上的灰尘。

风吹不乱的尘沙,被纸巾轻轻一扫就退散开来。

三两分钟后,墓碑上的字就显露在阳光之下。

“吴……漾?”陈述轻声念出。

“哎。”那男子答道,“叫我名字做什么?”

开文啦QAQ

信誓旦旦说要全文存稿但是并没有做到,如果不开文似乎失去了码字的能力……

是个很慢热的小甜饼(大概吧!!)希望你们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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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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