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艳阳高照,廊下风铃叮当作响,轻脆声被秋风一吹,似是远方声音疾驰而来。
上好的八宝红木架子床上,一身玉兰色寝衣的秦瑜猛然惊醒,一直等在床边的英嬷嬷俯身过来,轻声哄着,“小姐,时辰还早...”
英嬷嬷一想到昨日小姐受如此劫难心疼的说不出话。
“无碍,今日还有的闹,心不安睡不着。”秦瑜昨夜戌时被送回阑花苑,惨状惊的丫鬟瘫倒在地。
许是窗颙开着,带着落地罩挂着的白青色杭绸帐子似清波荡漾,庭院内丫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起吧,稍后给祖母请安!”
她挪步走到餐桌前,紫叶已在布膳,碧粳粥,配着一叠酱瓜,水晶蒸饺,勾起了她的味蕾,粥米香甜糯,配着酱瓜解腻下饭,一刻钟后,看着空出来的碗碟,精神又好了一层。
门外紫玉掀开门帘朗声说道,“小姐,张妈妈来了。”
秦瑜心想终于还是来了。
张妈妈生得富态,发束的一丝不苟,上面缀着金簪子,眼睛细长,露着精光,抿着嘴先上下打量着大小姐,心内暗叹大小姐命大,居然能逃脱得了。
张妈妈说起话来带着不达眼内的笑意,动作间一派倨傲,“大小姐安好,您身子若无碍,老夫人让您辰时过去。”
张妈妈说完话直起身子看着小姐眼睛,忽然全身如坠入古井般颤栗起来,瞬间反应过来强按下波动的心绪,但是身子却再也直立不起来。
秦瑜看着笑面虎的张妈妈,知晓她是祖母的心腹,上一世自己那般下场皆是有她参与,她按照以往语气说道,“稍后就去。”
紫叶心内忐忑,直言道,“小姐,若不告病吧。”
秦瑜摆手,上一世自己被扭送回来,被张妈妈连着几个粗使捆在祠堂,这次倒要看看祖母是何说辞。
秦瑜坐在镜奁前吐出一口浊气,甩掉脑中混乱的思绪,看向铜镜,紫叶手巧,挽了一个垂鬓分肖髻,斜插盘花玳瑁簪,拿起玉钿往发上簪去,被她制止,略施水粉,秦瑜便让紫叶停了手。
深秋清冷的气涌入鼻翼,使之精神一震。
这大理寺少卿府,在这寸土寸金的上京,也只算个中规中矩,三进三出的院落,因人口少,倒显得宽阔大气,秦瑜祖母,秦老夫人,居住在颐芳斋,居于北首正中,左旁是陶宜居,乃秦瑜父母双亲所在,院落最左侧,才是她的阑花苑,而整个院落右侧,为二房所在,然律例所规,大家族只可一人为京官,其余在仕者需外放为官,也有例外者,需分家而居。
紫叶深知此次去颐芳斋,多半有去无回,想到张妈妈凌厉的手段,虽有些惧怕但也陪着小姐前去。
秦瑜走进颐芳斋,各丫鬟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见了主子纷纷屈膝请安,打帘丫鬟掀开门帘,秦瑜还未踏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秦瑜意识到祖母这边炭盆烧起来了,踏入正堂,匾额提颐芳斋,大字寿字立于堂屋正中,楹联:孝悌盈满屋,诗书传天下。
真是嘲讽至极!
秦瑜祖母秦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诵经,脸上褶皱横生,平时素来待人严厉,甚少有喜色,显得面相即使闭目也透着一股阴沉,黛绿色抹额衬的皮肤黝黑。
“祖母安好。”
秦老夫人听到动静,眼神转到秦瑜身上,年轻时魅惑的丹凤眼到了此时倒显得跟吊眼似的,再加上眼白多,平添一丝阴狠。
秦老夫人见人无数,可相比于自己的孙女,还没有比得过的,美人亭亭玉立,身体袅娜生姿,淡妆如青荷摇曳,浓妆如牡丹妩媚,韩家那小子那茬儿还未落下,齐世子这边又上了心。
但想到自己的儿子的做派,冷哼一声,慈父多败儿。
秦老夫人越想脸色越是不好,看着面前站着的秦瑜,眼含锋芒。
秦老夫人接过张妈妈手中的茶,轻啄两口便放下茶盏。
“还不跪下!昨日几时回的府?”
秦老夫人久居高位,掌着偌大的秦府,说话雷厉风行,听此怒喝,丫鬟们俱都俯首跪地。
秦瑜脸上带着纯真的笑意,轻声回道,“祖母,是忘了吗,孙女是坐的您的马车,扶您回府的。”
秦老夫人听到此话心里一滞,脸色涌上稍许不虞,也知没有实质证据,断没有宣扬出去自己败坏秦府名声,想到齐世子手段,有些头疼,转眼狠厉盯着孙女是个祸害。
“这伤可别说是扶老身来得。”下面大胆丫鬟抬眸觑着小姐包扎的手,听到老夫人别有意味的话,眼神左右晃着。
秦瑜虽脸上没了笑意,语气却是恭敬,“祖母说笑了,只是昨日闲来无事做些针线,伤到了而已。”
秦老夫人心里一哽,左手中佛珠转到右手,小叶紫檀木佛珠滚圆厚黑透亮,声音似从腹中发出,沉闷撞耳。
旁边张妈妈看着老夫人神色不耐,劝解道,“小姐,您有何难处可得和老夫人说,若是被外人知晓了,便是相帮也帮不得了。”
秦瑜轻描淡写地说道,“孙女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何来一个嬷嬷捕风捉影。”
秦老夫人往后靠去,看着跪在眼前低眉敛目的孙女,心里带着怨怼,若不是她招摇如何让她做下如此龌龊之事,若是此事宣扬出去,秦家的荣光可就到头了,心里渐渐涌起恨意却最终埋在心中,“无事就回去。”
张妈妈连忙拿起茶盏,退在老夫人身后不再多语。
看着门帘落下,秦老夫人伪装的好心情立马卸掉,猛然拍上桌面,茶盏落了一地,丫鬟俱都摒神静气,不敢动弹。
“既然如此牙尖嘴利,便歇歇。”
张妈妈俯身称是,退了出去。
紫叶走出颐芳斋,冷风一吹,腿堪堪挺住。
秦瑜头隐隐发痛,可知眼下是关键不敢放松,祖母必有后招,风铃声遥遥传来,乱哄哄的思绪终于理出了一个头,万事开头难,她也算开始了。
回到阑花苑片刻,几位粗使便封了门,紫叶看不下去与之争吵,粗使臂粗力大,推着几个丫鬟到了院内即落了锁。
到了晚间,秦瑜意识到这是祖母想要断了她的吃食,诺大的阑花苑只有主仆四人,围着小碟子糕点,互相谦让。
“小姐,您吃吧。”
秦瑜把面前的糕点推到中间,朗声说道,“大家一起吃,即使饿着,我们也一起,再者,藕荷已给父亲送了消息。”
原来秦瑜昨夜已派藕荷出府去这两日在庄子上的父亲和母亲送去了消息,想着若是脚程快些,这个时候必然见到了父亲,就是不知父亲能否相信信中所说,父亲办案不力的事情如头顶利刃悬在头顶,不知几时落下。
三更声响,秦瑜坐在桌前捉摸着,奈何时间久远,大多事情都已模糊。
“叮。”
秦瑜侧耳听去,还能听到滚落在地的声音,窗应声推开,那人利落落地,闲庭散步般走到桌前,天青色雕花茶盏轻轻抬起甫又落下,壶盖被震的偏移,听到哼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这就是秦小姐的待客之道?”
秦瑜有些赧然,把面前的茶盏推到他面前。
赵时逸大喇喇地坐下,想到昨夜她的明目张胆的胁迫可没有眼前的不自然,“秦小姐,不是说要细细讲来赵家家事?”
秦瑜脸色有些涨红,昨夜本就得他所救,可深知回到秦府必定受祖母挟制,父亲危难在前,不得已用前世所知一星半点诓骗他来,她已然没有办法,谁也信不得,只能拿他当那转世救命稻草。
“赵公子,昨夜确实是我出言不逊,还望您海涵,今日已被祖母锁在院中,不得吃食...”
“秦小姐,这是拿我当饭堂的伙计了!”
“不..”
“那就直言不讳吧,我对秦小姐以往依赖沣墨之事绝口不提,也绝不会宣扬昨日深陷齐府之事。”
秦瑜望向烛光下的他一袭紫袍,眉眼淡漠,两指转着刚才推到面前的茶盏,有些疏离,她心内叹口气,想到前世白色挽幛中,哭诉在地的女眷,因大雪初霁,孝服上全是泥泞,百姓无不抹泪,感叹将军府算是没落了。
“赵公子,可去验证十五年前艮岑之战的记录已不在大理寺。”
旋转的茶盏应声而停,茶水泼了出来湿了衣袖,青色伴着银丝线绣的竹节略显突兀,他眼神变得犀利,盯着面前望着她的秦瑜,企图看出些许意味。
他见过她以往追逐韩沣墨时的骄矜天真,也看过她面对屈辱时的决绝,最终什么话也没说,翻墙出了秦府。
福安牵着两匹马候在后巷,磋磨着手驱赶着寒意,夜里太过寒凉,抬头望去月遮金星之势越发明显,恐天下大乱,东南方隐隐有两星胶着汇于星河之象,虽势微却不可小觑。
片刻后,后巷响起策马之声。
天边露出鱼肚白,秦瑜合衣靠在软枕上闭眼休憩,猛然惊醒,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眸,里面是显露无余的打量与探究。
“啊...”秦瑜忙起身整了衣襟,提起茶壶才想到这阑花苑早没了热水,望着他衣袖上干涸的水渍,出声询问,“赵公子,验证如何?”
赵时逸逃脱大理寺严密防控,找寻一晚却无所获,不得已回来一探究竟,看着她白皙脸上压出的褶印,想到路边上的寒霜花,眼眉微挑,“却如秦小姐所言。”
秦瑜松了口气没想到所想为真,想到前世顺禄十八年,有朝臣宣称艮岑之战乃天下大乱之兆,谣言四起,大理寺对外声称是秽乱之语斩立决,有言官要查看当年记录,大理寺录事支支吾吾,当夜便起了大火,她偶然听到齐世子酒醉呓语,“丢了便说丢了,何来大火遮掩。”
赵时逸盯着她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眼角泛着红,黑发散下一缕垂落在耳边,似是天际拂晓,黑幕遮掩住佳色。
“秦小姐,即使不说昨夜救命之恩,也算的上旧识,有何事秦小姐不妨直说,在下必定做到,也请秦小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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