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甫一进入,喧嚣的厅内一静,各路眼神落在几人身上停顿片刻,复又转身热闹起来,一切转瞬即逝,似冰封千里遇暖融化一泻千里。
秦瑜环视一圈,暗叹酒楼之大,精美华丽,墙上悬挂名家字画,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精美瓷器随处可见,平棋天花彩绘花鸟禽兽,四个赤红雕刻祥云纹里柱,覆盆表面洒满金漆,数十张八仙桌毫不拥挤,随意望去便见桌面上摆着鲜美菜肴,羹汤,糕点,水果,辅以美酒,除了华服贵人,江湖之人,还有金发碧眼异族之人,左边正中间坐着一女子怀抱琵琶,红纱覆面,十指素手轻拨,清越悠扬之音便缓缓流出。
秦瑜有感侧身望去,视线相碰,见两人一身粗衣,手脚俱是宽步束紧,站起持刀走上前来,抱拳道,“并肩子,赶谁的趟子?”
萧远枫看着秦瑜点头,抱拳道,“走亲访友,不牢两位壮士,稍后家里人便来接应。”
秦瑜点点头,佩服他的机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没有接两人的切口,直白表示无冒犯之意,若是说她们做生意,面相上便不会有人相信,若说是游玩,一身灰尘也不像,不若是探亲最为合适,即能说得过去如此赶路也符合身份,再者点明有人接应,能少了一些麻烦。
果然,话落,见有的人放松了肩背,自顾聊起来。
那两人看着她们无意抬手退回去,惹得邻桌奚落一番,两人也不恼,兀自坐下喝起酒来,只是依旧盯着她们这个方向。
萧远晴小声问道,“刚才说的什么?”
伙计利索解释着,“那两人是游散江湖人,做些保人保物的活计,也就是镖局的营生,有钱就卖命,估计看小姐公子势单力薄,便自荐谋个生计,刚才是江湖黑话,是问来苏州何事。”
说完打量那个自始至终未开口的小姐,来往人如此多,可这般风华人物屈指可数,尘土沾染,丝毫没减弱周身气度,不威不严,眉目如画,只素素望来,便不容人轻视,未施粉黛,却引人遐想若再鬓珠作衬,又该何等国色天香。
进入后院,众人又是一叹,入目是开阔庭院,假山飞瀑,流水潺潺,池塘清晰见底,肥胖金鱼成群摆尾畅游,粗壮高树枝繁叶茂,树下便是红绿绸布搭起来的高台,顺着蜿蜒曲折的木质楼梯往上看去是口字型的三层高楼,飞檐翘角,顶端好似天井般泄露天光,正好洒在高台上。
伙计在前面引路介绍着,“每日便会在高台之上定输赢,以锣音为准,到时小姐公子也不必下来,开门或者支窗,应和两声即可。”
这倒有意思,只怕所定的东西也有意思。
到了二楼东边,伙计一一把门打开,俯身道,“有事可拽屋内引线,自有伙计小厮前来等候。”
四方规整,房内干净,秦瑜和萧远枫商定两句,便各自休息,旅途奔波,若不是心中有股气力,她早已支撑不住,这次出门带的是紫玉,接过沾湿的巾帕,道,“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快去休息吧。”
紫玉也是疲乏到了极点,头挨到枕头上便睡了过去,听着她平稳的呼吸,秦瑜走到窗前,推开支摘窗,江苏城特有的湿气扑面而来,远处便是淮河,烟波缥缈,闪烁光芒,心间郁郁似棉纱进水,挂着心头沉甸甸,不知守山和荀补眼下到底在哪里。
涌上乏意,回到床榻之上,朦胧中只觉噔噔作响,惺忪片刻,忽然察觉是有东西敲到窗户上,忙起身叫醒紫玉,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别说话。”
她走到窗前,轻启缝隙,感觉有东西破空而来冲进屋内,滚落两圈,方看清是圆润的小石头,她猛然探出头去,也只看到身影一闪而过。
日暮黄昏,天际只剩下半个日头,黄澄澄的光渲染了少许云彩,东边却是灰沉肃穆袭来,很快便没了亮色,眨眼间,苏州城好似刚刚苏醒,灯笼接连亮起,丝竹之声,欢声笑语,徐徐传来。
紫叶第一次看到这个情况,脸色煞白,不安道,“小姐...”
秦瑜心内惴惴,脖颈间突突跳着,眼下是敌是友分不清楚,迷雾重重,思及此坚定道,“走,去萧大哥屋中。”
敲门声突兀响起,“瑜儿。”萧远晴的声音。
门开,几人全都涌进来,话说出来,才晓得俱是被石头砸窗户叫醒,可所谓何事呢,一筹莫展之际,响彻天地的锣声响起,便听到外面响起吱呀的开窗声。
“老包头,这又是哪里淘换来的新奇东西?”
“估计是哪个老相好背着他偷人了,这不放到笼子里当畜生卖了。”
嘲讽的笑声不绝于耳,秦瑜和萧远枫点头,便推开窗户,庭院中灯火辉煌,光耀如白昼,下面情形一览无余。
高台上摆着两个笼子,蒙着黑布,明显是活人,小小酒楼居然如此猖狂,被叫老包头的也不恼,敲响了手中的第二声锣,秦瑜便听到头顶也有窗户推开,只看到白玉折扇摇晃。
伙计端着托盘一一在窗前站定,一锭银子方能参与,否则只能闭窗,到了他们这屋前,看到上面已数十锭银子。
最后一锣声响起,老包头抱拳,眉眼耷拉着,只能看到半个眼珠,说话时脖颈的肉一颤一颤,声音似冷风呼啸,从岩石缝中挤出,“各位贵客,今日两物,异族美女,粗壮婆子。”
话落,皆都笑出了声,有人讽刺道,“老包头,你不会拿你家老婆娘换银钱吧,若是真缺钱,爷赏给你。”
老包头丝毫不恼,态度十足的恭敬,秦瑜却瞧到他转身的刹那,眼中的狠辣迸射而出,“百两银子起拍。”
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只让人心头发颤,人命便如草芥,血淋淋的摆在面前,除了秦瑜镇定,萧远晴和两个丫鬟俱都缩回到了后面,捂着耳朵不敢再听。
伤痕累累,气若游丝,萧远枫心有不忍,道,“若不...”
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我们自身难保。”
事实确实如此,萧远枫闭了闭眼,告诫自己不可感情用事,看着她莹白的侧脸静静望着,还是觉得她无情,却也不得不佩服她如此心智。
拍价到了五千两才落声敲定,很快牢笼打开,抬着进了屋子,秦瑜硬下心肠,强迫自己转过头去,极力忽视心底的异动。
老包头掀开另一个牢笼的黑布,老妇人浑身臃肿,头发灰白,双脚捆着,还未说话,多半的窗户已关闭,老包头摇摇头,道,“三两,起拍。”
头顶的白玉扇猛然阖上,有声喊道,“六两。”
刹那无声,秦瑜看着老妇人微微睁开眼眸,往这边望来,眼神似荒漠般悲凉,干涸寂寥,她似被蛊惑般,扬声道,“加。”
原来这里拍卖,叫价是成倍递增,几乎瞬时便会涨到惊人的地步。
五轮喊价后,秦瑜只觉头顶似有走动声响,然后絮絮低声,接着便听到,“放!”
“恭贺秦小姐。”老包头赘肉颤动的更是快,本以为赔本的东西居然卖出了高价,忙不迭的安排伙计去刷洗干净送到屋子中去。
萧远枫反而心内五味杂陈,他刚才心内强烈想拯救那名女子,对于老妇人反而没了声响,没想到她却出声救下,不禁嘲讽一笑,自己还是沽名钓誉些。
她不但理智聪慧,而且毫无偏见,如果是女子和老妇人一样情况,她必定会救,若是老妇人也奇货可居般哄抬高价,她必定不会救,这般灵动善良,只叫他这种男儿自愧不如。
很快老妇人送来,只是手脚淤青倒没有受伤,黑白的头发捆成一个圆髻在脑后,用竹筷插在脑后,有些不伦不类,肚子外凸,手指肥胖,看了众人一眼,便端起桌上糕点躲在后面吃了起来。
紫玉很是不喜,斥责道,“还未拜见小姐,少爷。”
整个屋子只余吧唧的声音,连萧远晴都不禁皱眉,拽了拽哥哥的衣袖,看着哥哥摇头,压下了话语。
秦瑜没有理会,道,“萧大哥,为了安全起见,今夜需得安排人守夜。”
大家心中一紧,看向萧远枫,他晓得刚才敲窗让大家不安,说道,“放心,你们安心睡,我们几个守夜。”
“你们守上半夜,我们守下半夜,明日还要在城中奔走,不能一日便累垮了身子。”
萧远枫晓得她不是矫情之人,也不推诿,简单商议了交接时间,便各自去忙碌。
紫玉睡到榻上,那个老妇人吃饱喝足便铺了一床被褥睡在地上,还未片刻,震天的呼噜声便响了起来。
紫玉被吵呓语,“小姐,打雷了吗?”
秦瑜心内沉闷,见此情景,也不禁苦笑出声,逼迫自己把纷繁思绪放下,快快入睡,半个时辰后,地上人身子一顿,苍老的眼缓缓睁开,盯着虚空处神色复杂。
入睡梦中杂乱,听着床下声响,惺忪睡意很快赶跑,秦瑜看着时辰快到了,披了衣起身,今夜月光皎洁,门前身影一闪而过,隐约两声闷响,她暗觉不好,轻声下床,喊醒紫玉和老妇人,对着两人点点头。
老妇人刚睡醒,有些怔愣,木然坐在地上看着紫玉从床下抽出木棍,放回了神般举起木凳。
秦瑜从袖中抽出簪子,躲在门口,下一刻便听到木头吱呀声,借着朦胧月光,看到伸进来刀刃小心翼翼推门闩,声音刺的三人大气不敢喘。
门轻轻推开,甫一进入,只刹那,秦瑜对着扶门的手刺了下去,哀嚎声顿时响彻酒楼,关门,棍棒落下,一气呵成,老妇人举着凳子呆滞了下,方反应过来,她身材魁梧,绝不是紫玉这种小丫头能比,下手毒辣,两三下那人便没了动静。
“停。”
烛光燃起,三人看到地上惨状觉得下手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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