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做戏派

说话间,迟宪明还不着痕迹看了喻丹璇一眼。

喻丹璇听到逆耳的实话,冷哼一声:“迟先生倒是来认女儿了?”

女人的笑声打破怒张的氛围。

笑声的主人朝喻丹璇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您好,喻小姐,我是谷祎,宪明的合法妻子。”

喻丹璇站起身和谷祎交握,嘴角轻扬:“第一次见面有点唐突了,迟太太。”

谷祎又笑出声,语气带着轻快:“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谷小姐。”她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喻语迟,“或者谷女士。”

喻语迟感觉又像在扯毛线了。

“阿语,和长辈打个招呼啊。”喻丹璇虚揽着喻语迟,朝迟宪明翻了个白眼,“不然某些人会以为你多粗俗呢!”

谷祎适时接话,耸着肩,“我可最讨厌这些俗套的规矩了,孩子怎么快活怎么来,这只是很平常的第一面。”

“迟先生,谷女士,感谢你们今晚的邀请。”喻语迟冷冰冰的开口,“请原谅我的确无法把某些称呼讲出口。”只能把这个称呼鲠在喉间。

即将和十七年没见过面的父亲见面,难道她没有欣喜的期待吗?

答案很明显——有,也混杂着忐忑和不安。

只不过这份期待,在“父亲”的出现后,磨灭殆尽。

她心理有个荒谬的想法。

——那就是不顾一切逃离这个包厢。

但她还是没任性而为,默默看着侍者布菜,然后小口小口吃着菜品。

席间很少交谈,不知道的人,都以为这桌是素养极高的人在会餐。

秉持“食不言,寝不语”。

由于常年遵循舞蹈生准则,喻语迟胃口根本不大。

于是她很快饱足,放下碗筷,接过侍者递来的湿纸巾擦拭嘴角。

喻丹璇提醒道:“再喝点燕窝,能入迟先生镶金嘴的,肯定都是上等的好东西。”

迟宪明停下喝燕窝的动作,抬起眼睑看着喻丹璇,“十七年都过了,你这张金嘴也依然不饶人。”

喻语迟余光瞥向谷祎的方向,发现后者依旧吃着菜,作壁上观。

门被敲响,很快另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而入。

同样被西装包装着,不过很明显,刚进门的男人的和迟宪明的差了两个档次不止。

喻语迟猜想,这个男人应该是迟宪明的助理。毕竟她之前跟着小姨看芒果台黄金七点半的肥皂剧,被称作“总”的,一般都不止一个助理。

男人躬着身体,在和迟宪明耳语。

迟宪明反应很淡,点头摆手。

男人推门而出,迟宪明拿着白瓷盘消过毒的湿纸巾,擦拭嘴巴,把湿巾的全部价值利用完,将其随手一搁。

“不好意思,喻女士。我有朋友在隔壁包间,我去打声招呼。”迟宪明面色不变,依旧冷淡,中途离席的歉意根本没存在他身上过。

喻丹璇摆着手,“您贵人事多。”

喻语迟垂着眼睑,睫毛因为灯光,在眼底浮现一模一样的阴影。

喻语迟想着迟宪明离开说的最后一句话。

“事情等我回来再详谈。”

喻语迟不知道有什么好谈的,也不知道具体要谈论些什么。不过因为迟宪明这句话,她的不适感指数爆炸。

于是她拿起手机,歉意说自己去趟洗手间。

喻语迟小心关上门,守在门外的侍者迅速询问她有什么事情。喻语迟一板一眼问洗手间在哪。

服务员用食指给她指明方向,还贴心询问是否需要找女侍者带喻语迟去洗手间。

喻语迟觉得一来一回太麻烦,便婉拒。

穿堂风混着燥味,无理又霸道地充斥空气。长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基本都是穿着光鲜的有钱人。

察觉插肩而过的人有意无意的打量,喻语迟心头涌上一股恶心,她低头,双手抱臂,用自己手掌的热度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她抿着嘴快步往前走。

走到某个包间门口,刚好有为侍者走出来,里头传来的声音给了喻语迟迎面一击。

“小屹最近又长高了不少。”

喻语迟对声音很敏感,这个声音明显是迟宪明。

禁-果效应使然,她迅速抬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迟宪明一手拍着穆屹宸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捧着酒杯。

喻语迟很想再看看这觥筹交错的包间的况景,只不过木门很快被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声音,未遂她意。

内心被复杂和焦灼交相包围,喻语迟在洗手间缓和下情绪,便回到包间。

推开门,迟宪明已经回到他的位置上,和一脸愠色的喻丹璇在争辩。

等坐在椅子上,喻语迟才看清迟宪明的神情——依旧淡漠,就好像喻丹璇的微型歇斯底里是胡闹,抑或是他运筹在握。

桌上的餐具已被收走,留余一套成色极好的青花瓷茶具。

谷祎拿着茶杯慢悠悠地喝,依旧事不关己的姿态。

喻语迟想不起谷祎给她是什么感觉,但如果找东西来形容谷祎,喻语迟会灵光乍现玻璃。谷祎就像玻璃,看着很平常,实则能够借着阳光放射出五光十色的光线。

喻丹璇拿起茶杯喝几口,动作很急,恍若是在沙漠独行很久的驴友,在茅封草长的地界乍然觅见绿洲。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喻丹璇将茶杯往桌上一搁,青花瓷杯在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噪音,喻丹璇愠色依旧,“如果你搞这么**,那我会觉得今晚这顿饭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谷祎拿起茶杯给喻丹璇倒茶,说:“迟女士,我觉得您可以先问问您女儿的意见。”她一脸温柔,和喻丹璇形成一个对比,“宪明只是在提建议。”

迟宪明抬眼看了谷祎一眼,语气不容拒绝:“我没有在提议。”

他眼睛微眯,审视喻语迟。

好半晌,他对正对面的女孩言简易化:“我觉得你应该放弃舞蹈生,去做理科生。”

争辩的真相终于图穷匕首,喻语迟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叹了一口气,然后问:“这么安排,对您们和我们各自有什么好处呢?”

明显喻语迟的话是在场其他人没提前预料到的,她看着迟宪明绷紧的面孔终于有一小条裂缝,身旁的喻丹璇倏然抓住她放在桌上的小臂,警告似的喊“喻喻”。

谷祎见缝插针,直接摊牌:“我和宪明膝下无子无女,家里长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我们是在为迟氏做打算。”

喻丹璇毫不客气回怼:“17年杳无音信,今朝觉得女儿有利用价值就来认回。”她白了迟宪明一眼,“迟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冷血!”

迟宪明:“我知道喻喻的存在,好像还不足一年。”

喻丹璇抱臂冷哼。

谷祎继续说:“就算进修的方向不是舞蹈,喻喻也可以把舞蹈当成兴趣平时继续练习,其实两不冲突。”谷祎就像撒网的渔夫,换了诱-人的鱼饵,等待喻语迟这只小鱼上钩,“等毕业后继承迟氏,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喻语迟思索一番,对面前姿态高雅的夫妇说:“你们说的这些都诱惑不到我,”她实话实说,“本来我对今晚是有期待的,毕竟第一次见到...生理学上的父亲。只不过从你们进到这个包间,我就开始窒息。现在你们的种种行径,都在告诉我——这是一场鸿门宴。”

不过还是不一样,项羽还会在宴席做做样子,才让沛公有机可偷。像迟宪明这种连演的懒得演的,喻语迟也只好陪同了。

喻语迟盯着迟宪明,冰山脸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她又和喻丹璇对视,发现后者眼眶湿润。

她蹙起和迟宪明相像的眉毛,兀自开口:“总而言之,今晚感谢招待,我想我并没有留在莱睆的理由了。”

就在她起身时,迟宪明对她说:“你没得选。”

喻语迟瞳孔乍然放大,怒然直视迟宪明。

被她瞪着的人,像是没觉得被冒犯,而是很平静开口:“你的户口现在在迟家,而你未成年。”

喻语迟感觉脑颅被引爆,让她失去了思考。

她愣愣地看着怒发冲冠的喻丹璇拿起茶杯砸向迟宪明。

接下来又听到喻丹璇歇斯底里的话:

“你的心真黑!你算计我们母女!把你的好算盘都打到亲生女儿身上了。你以后一定会下地狱!”

混沌时刻,喻语迟没来由想起某年暑期。

在老家即瓷小院里,她和小表弟卿钊亮一人一只木椅,各自捧着一半西瓜。

西瓜在口中清脆作响,汁水饱满到要溢出口。

她将西瓜放在膝上,一手撑着下巴避免西瓜汁水洒在地面,留空闲的另外一只手伸-进裤兜,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旁边的小胖墩一张,自己拿一张擦着下颚。

无意抬眼,看见戴着浮夸的大沿帽的喻丹璇,风尘仆仆迈进院门。

喻语迟和卿钊亮莫名神同步,将西瓜搁在木椅,一同跑向喻丹璇。

那时喻语迟心中的期待,不比要见生理学父亲前的少。毕竟这是喻丹璇第一次没提前发讯息就回家。

只是当晚这份期待,因为母亲和外婆的争吵,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色如故,小院静谧。

喻语迟靠在门边偷听。

喻丹璇据理力争:“舞蹈生前途无量,我可以带她去国外,帮她铺路。”

老太太板着脸,拿着蒲扇扇风,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你问过阿语的意愿了吗?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女儿身上?”老太太的声线依稀混着哽咽,“阿语不是工具,怎么能仍你摆布呢。”

喻丹璇被母亲一连串的话攻击得体无完肤,只不过她还是不想改变自己的想法:“阿语从小学舞,可见她对舞蹈也是有兴趣的,母亲您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回呢?”

说着说着,喻丹璇有一颗泪从眼角流到脸颊。

里屋的人不知道,躲在门外偷听的喻语迟,也流着泪。

期待后的失望应该是抽象的锥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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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唐婉《钗头凤·世情薄》

*出自《论语·乡党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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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做戏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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