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萧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荣湾时的情景,觥筹交错的宴会上,荣湾穿着一身黑色抹胸长裙,裙边绣着一圈金色玫瑰,长裙摆,露出脚上白色帆布鞋的一点鞋面,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背挺得笔直,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
陆萧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头发微微卷曲,发尾搭在肩膀上。像是有什么烦心事,荣湾伸手抓着头顶的头发,背靠向沙发,轻轻叹了口气,陆萧看到了她小巧的耳垂和线条流畅的下巴。
身旁的池均易从服务生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递过来,顺着陆萧的视线看过去,随口提到:“荣湾,荣家那个刚找回来的小孙女。”
陆萧虽没见过,却听过,荣老爷子为这个小孙女办了一场场面宏大的宴会,那时他还在国外,忙着和朋友在超市采购食材。
他哥说,当时整个Z城叫得上名字的人全来了,扔个一毛的硬币能砸到两三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哥那辆车停在停车场,颇为寒碜。
陆盛南当时站在远处,看着荣老爷子拉着荣湾的手一一向大家介绍。老爷子说话时,眼角微微湿润,陆盛南颇为感慨。
陆萧当时怎么回的来着?说他哥可能年纪大了,情绪起伏太大。
而现在站在巷子口的荣湾,和陆萧第一次见到的判若两人。
荣湾倚墙站着,上身穿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露出小巧的下巴,袖子上有一小片红色涂鸦,隔着一定距离,陆萧看不清具体的图案,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下压遮住了眉眼。荣湾把手机放进兜里,另一只手凑近嘴唇,一点火星在夜里格外醒目。
她在抽烟。
尽管只见过一个侧脸,陆萧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荣湾扔掉手里的烟,用脚踩灭,手指往上抬了抬帽檐,转身走进了巷子。身后追着跑过去一个男孩,红色头发根根直立,让陆萧想到了刺猬。男孩快步上前搭上荣湾的肩膀,晃了晃手里拿着的棒球棍,不知说了什么,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隔着车窗玻璃闯进陆萧耳朵。
后面的车按了喇叭,陆萧才惊觉回神。
荣湾跟着老傅搬到Z城没几年,认识钟毅的时间更算不上长。但赖不住钟毅脸皮厚,三天两头往酒吧跑,围着荣湾姐、姐的喊,老傅倒是挺喜欢他,荣湾也就不情不愿地认了这个弟弟。
钟毅平时也不惹事,但以前交了几个道上混的朋友,平时打架撑场面这事,也乐意去。
荣湾打架挺厉害,钟毅有幸见识过一回,他姐一打三,虽说都是赤手空拳,但对面怎么说也是三个男的,还是看起来挺能打的那种。
他想着去找点什么称手的工具帮帮荣湾,才从街边捡了两块砖跑回去,就看到荣湾撑着旁边的垃圾桶,一脚把对面一男的踢到了墙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钟毅举着板砖往里冲,没来得及使劲,小身板被人一撞,倒了,还得荣湾分神去拉他,结果一个没拿稳,板砖砸他姐手上了。
要不是架没打完,荣湾能当场大义灭亲,钟毅这倒霉催的,长这么大估计全凭运气。
这次便是钟毅一个道上的朋友被人约架,荣湾本不想去,但钟毅那打架水平着实不堪入目,到时候别再被人打得爬不起来,她跟着去好歹能拉着钟毅跑,不至于平白无故挨顿揍。
钟毅说他跟那哥们说了这是最后一回,做人得有始有终不是。
荣湾答应了。
钟毅走半道上想起来没拿趁手的工具,跑回酒吧从柜子里摸了根棒球棍,还得荣湾在巷子口等他。
两人到的时候,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钟毅那哥们站在前面和对面的人互相问候祖宗,钟毅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面的人便冲了过来。
荣湾往旁边站了站,免得被卷进去。钟毅挥舞着棒球棍,倒也能吓住几个人,一时没人敢近身。
干架进入白热化阶段,荣湾贴着墙,没人主动上前招惹,估计这黑灯瞎火的,两拨人怕是连自己人都分不清,纯瞎打。
二十几个人的阵仗,动静确实大,没一会儿,从不远处传来警笛声。
荣湾可不想进局子,不然荣鹤估计得关她三个月。
钟毅还在盲目挥舞着棒球棍,脸上挨了几下,嘴角破了,荣湾看准时机抓住他往外拖:“警察来了,走。”
钟毅还惦记着刚才往他脸上打了一拳那人,发誓一定要血债血偿,推开荣湾的手:“姐,你走,我今天要跟他鱼死网破!艹,居然敢打我脸。”
荣湾侧身躲开挥过来的拳头,一把抓住钟毅的手腕:“以后再算,今天先走。”
“我不,今天就要把账算清楚!”
一不留神,荣湾被人踢了一脚,额头磕到了墙皮,有点疼,应该破了。
打架分神必挨揍,钟毅怕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拉不住,说不听,看着上头的钟毅,不管了,荣湾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老傅在酒吧附近有一套房子,小两室,年份虽然老,但小区安保不错,环境凑合,回荣家之前,荣湾在这住了好几年。
挺久没回来,屋子里很闷,茶几上一层灰,荣湾推开客厅的窗户,随手拿了块毛巾胡乱擦了擦椅子。
医药箱走之前被荣湾放进了电视柜,以前都是放在茶几下面。荣湾弯腰去拿,手落了空,才想起来医药箱换了地方。
电视柜上立着一个相框,照片是几年前拍的,那时候老傅身体还很健康,嘴角叼了根烟,比了个剪刀手,身后不远处是弯着腰的荣湾,旁边还有辆摩托车,荣湾正拿着抹布擦那辆车。
荣湾记得当时的情形,她很生气,下着很大的雨,老傅非得骑车去买烟,回来的时候摩托车上全是溅起的泥。明明走两步小区门口就有便利店,非得跑到几公里外的地方去买。
用酒精给额头的伤口消了毒,胡乱抹了点药,荣湾拿起钥匙锁门,下楼打车回了荣家。
出租车停在半山腰的大门口,荣湾下车,仔细思考了半分钟如果走回去需要多久。
门口的保安小哥很有眼力见的出来询问,是否方便由他们开车把荣小姐送回去。
荣湾四周看了看,指了指不远处的观光车。
别墅群占据半个山头,每栋别墅间隔很远,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银杏,叶子黄了,随着风往下落。荣湾不觉得浪漫,总是想这可真难打扫。
明明是在山上,却人为地挖出一大片湖,晴朗的天气,湖面波光粼粼。荣湾曾看到有人在湖边钓鱼,搭个遮阳伞,摆上茶具,这湖里的鱼怕不是物业每隔一段时间去菜市场买的。
荣湾轻手轻脚打开后门,从门缝里看只有院子里的灯还亮着。刚转身关上院门,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荣鹤拿着浇花的壶,也不看荣湾,背着手站在灯下,悠悠开口:“荣湾。”
她这亲哥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大晚上站院子里浇花。
荣湾无意中扫过荣鹤脚上的鞋,穿的还是软底拖鞋,这种鞋只适合踩在地毯上,他也不嫌院子里的石子硌脚。
荣湾没打算应他,眼神一收,假装没看到人,径直往里走。手刚搭上门把手,身边灯光突然一暗,没听到脚步声,大晚上的差点没把荣湾吓出一身冷汗。
荣湾没好气的说:“怎么,不让进?”
荣鹤眼神落在荣湾头顶,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去哪儿了?”
“酒吧。”
居然还敢撒谎。
荣鹤抬手去拿荣湾头上的帽子,被她偏头躲开了。
“顾姨说你今天不在。”
荣湾平时真不打架,除非别人非得来招惹她,一般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还不如拳头来得实在,荣湾又没什么耐性,说不到两句便容易动手。
可能是运气好,长这么大,荣湾打架没怎么输过,但有时候怒气上头,下手会比较重。老傅以前还拉着荣湾去道过歉,那次她把人肋骨打断了,招来了警察,互殴开始,和解结束。从那以后,荣湾收敛了许多。
荣鹤把人领进书房,坐在书桌前,手搭着桌沿,“说吧,怎么回事?”
要不然还是编个像样的理由敷衍一下?
还没半点头绪,荣鹤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敲桌子,跟催命似的。
破罐子破摔,荣湾拉开椅子坐下,把帽子一摘:“帮人撑场子。”
荣湾皮肤白净,红肿的伤口在灯光映照下格外醒目。
“挺能耐。”
“还行。”
理直气壮的回答让荣鹤皱眉。
“没不让你和以前的人来往,但今天这种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行。”
已经好几个第二次了,荣湾内心腹诽。
“你应该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她哥怕不是闲暇时间电视剧看多了,说话一股狗血的味道。
荣湾不再接话,起身往书房外走。
“给你提个醒,老爷子整天没事干,喜欢想些有的没的。”
不明所以。
书房的门被荣湾重重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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