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日小雪

翌日晨起,李灵溪一口气堵在胸腔,听着雨声更为烦躁。江玦拎了白狐裘来,说要带她去白帝山求剑。

益州西面是西州,两州以白帝雪山为界,山上有万剑宗,落星沉就在雪山之巅。

李灵溪拒绝:“我是魔修,灵剑怎么会认我。”

江玦说:“横云裂不抗拒你。”

李灵溪睫毛一扑一扇的,妥协道:“若是陪你去,也可以。”

江玦的眼睛倏地亮堂起来。

他们没有御剑,一路随心地走走停停。

到了白帝雪山下,李灵溪郑重其事说:“江玦,落星沉不会认一个魔修为主。”

江玦不以为意:“你与横云裂有缘,而落星沉与横云裂同源,我们去试试。”

李灵溪明知这是一段无用的旅程,最后仍是点了头。

“好。”

白帝山是南北走向,山脚绿树葱郁,山腰灌木丛生,再往上走是白雪覆顶。

江玦少时求剑,一次就取得了横云裂。后来也陪繆妙来过,彼时人人都以为湘灵仙子对落星沉势在必得,然而落星沉并无反应。

如今江玦觉得,沈烟烟可以。

白帝山有一名为金纱雪女的绝世美景,意指日辉照着雪山,仿佛雪山神女披着金纱。

他们在日暮时分走到万剑宗,李灵溪沐浴在金光下,正是天然一幅金纱雪女像。

江玦一时看得失神,难以挪动脚步,直到他手中的横云裂动了。

李灵溪说:“落星沉就在前面。”

横云裂飞向剑阵中心,环绕着落星沉。李灵溪快走过去,站在落星沉下方,静静地仰望这把闻名遐迩的仙剑。

落星沉剑身较窄,金质银章。不同于横云裂的通体流云纹,落星沉铭刻了二十八星宿,更加华丽繁复。

罗青冥曾把祝融神枪逆天改为青玄魔枪,李灵溪也可以效仿,以魔化的方式强占落星沉,但当着江玦的面无法实现。

江玦手搭在李灵溪肩上,轻轻往前推:“把落星沉取下来。”

李灵溪双手起势施法,指尖幻出清幽的紫色,魔印缓缓升空,倏尔变大笼罩了落星沉。她能感受到强烈的阻力,细微刺痛感从指端流传到身上,逐渐入侵丹府,与魔核殊死拼杀。

剑阵对魔气有天然的防御,在她被反击之前,江玦出手打断落星沉的剑气。

李灵溪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失败了却还是委屈,抱怨道:“我说了我不行的,你还要来跑这一趟。”

江玦担心剑阵伤着李灵溪,没有要她再试一次。

“横云裂是你的剑,因为你要我,所以它也要。但落星沉不同,它自有灵识而不从你。”

这说法似乎是唯一的真相,江玦听她理所当然说“因为你要我”,没有立即反驳。

“我们去试别的。”

江玦领着她在剑阵中走。万剑宗有不少无邪灵剑,江玦走过时,一众灵剑纷纷颤动,对李灵溪却反应平平。

李灵溪气闷,更想合聚金丹了。

将要走到尽头,李灵溪心中已有放弃的念头,江玦的声音忽然喜悦起来:“沈烟烟,你看。”

剑阵角落有一柄水色灵剑在隐隐颤动,江玦带着李灵溪起手,李灵溪张开手掌说:“剑来——”

那灵剑竟真的挣脱束缚,飞到李灵溪手上。李灵溪合掌轻握,剑身铭刻的波纹泛起浅蓝,剑柄鎏银嵌蓝色灵石,也一同闪烁着明光。

“这是我的剑……”

李灵溪好奇地看着灵剑,惊讶于它没有丝毫抵触魔气。江玦把李灵溪的手腕翻出来,果然见长生印在与之呼应,水蓝百花纹顿显。

沈烟烟仙缘未灭,江玦想,虽然落星沉没有选她,但说到底,她还是召来了一把灵剑。

江玦感到些许欣慰,柔声道:“给它起个名字罢”

李灵溪想叫它无名,但裴允的剑已经叫这个名字,于是她随口一说:“不如就叫无形。”

江玦眼皮一跳,“不好,剑名怎能如此随意。”

李灵溪想起自己的魔剑惊蛰,是她十四岁惊蛰那日,在天雷轰鸣声中铸成的。今日恰逢小雪,李灵溪说:“那就叫小雪,衬它冰蓝纯粹。”

也很随意,但江玦不假思索道:“好。”

李灵溪反手把灵剑扔回剑阵,随后掌心朝上,“小雪,召来!”

像在称呼一名少女。

小雪利落径直地飞向李灵溪,由此,这把灵剑是真的认主了。

看着李灵溪开心的样子,江玦不觉间也有了笑意。此番南行蜀中,即便没找到清一大师,也算行有所得。

下山是御小雪而下的,李灵溪为了圆不会御剑的慌,在江玦面前结结实实地摔了好几次。

江玦教她御剑,就像教蹒跚学步的小孩走路。她在江玦怀里寻到暖意,又对他好整以暇的稳妥感到郁闷。

落到山脚时,日与月同在天。

白帝雪山东面是扶苏镇,小雪这天家家户户捣糍粑,酿小雪酒。江玦和李灵溪走在街上,听着芦竹捣糯米的声音,步伐不由自主慢了。

与益州腹地相比,扶苏镇认得江玦的人更多。江玦从街头走到街尾,手上被人塞满竹签子,签上顶着金红色蜜糖糍粑。

二人都不喜甜,江玦举着竹签进退两难。李灵溪看他实在局促,接过竹签来尝了一口糍粑,然后笑着去喂他。

“不难吃,你尝尝。”

江玦躲过一下,终究还是尝了。

路旁有两少女羞笑着低声议论,话语飘进蜜糖味的风里。

“江仙君何时娶的亲?不曾听闻云水城有喜事。”

“什么娶亲?那是他师妹,湘灵仙子罢!”

“湘灵仙子我见过,不长这样。”

“啊?难道是,难道真的……”

这里是白帝山脚,每年来求剑的修士数不胜数,今日也不例外。进客栈点完酒菜,江玦看见门外有云水师弟经过,施了障眼法隐匿身形。

客栈又进一伙人,身着浅紫绣银袍,头戴银龙小冠,是龙山少阳弟子打扮。他们举止文雅,谈论的却是绯闻轶事,其中一人道:“都说那云水门的大弟子江玦光风霁月,原来也是个沉迷美色的家伙。”

另一人接话:“可不是么,听闻他带走那魔女生得沉鱼落雁的美貌,都不用狐媚手段,朝江玦眨眨眼,他就被迷死了。”

又一人道:“如此浅薄的人,没有道心可言,怎会与裴允齐名。”

“当年斩杀梼杌,恐怕是裴允出力更多,江玦只是恰好在场,白白捡了好名声。”

“啧,好好的一个天桑公子,玉骨仙君,为了一个女魔头败坏师门清誉,真是可笑。”

李灵溪指尖微点,折断筷子扔向对面。竹筷直挺地没入桌案,伴随魔气横扫,少阳弟子胸口闷痛。

修士们惊道:“谁?!”

李灵溪并不吭声。她此时不动杀心,纯属因为不想找麻烦,否则那筷子早就插入修士的喉管,而不是桌面了。

江玦担心李灵溪出手伤人,撤走障眼法来阻止她。

少阳弟子观察半晌,拍案而起道:“江玦!是你,你还和这魔女在一起!”

话落就拔剑待战。江玦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诸位出自少阳门,原来也会执行凤箫网捕令,听闻凤箫门有心一统修界,少阳是要自捐门户?”

长生门原是众仙门之首。十四年前,长生陨落,凤箫门却日渐昌盛,从末席成了首席。从少阳门的角度看,凤箫人是昔日手下败将,如今却趾高气昂地踩在了他们头上。

江玦这番挑拨狠狠地踩了少阳弟子的脸面,他们一时气急,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李灵溪轻攥江玦的袖子,话里话外都是嫌弃。

“他们聒噪,我们去楼上吃。”

那几人更是气得脸都红了。

江玦让掌柜端饭菜上楼。李灵溪走在江玦身前,没到楼梯拐角处,少阳弟子就忍不住出剑杀她。

小雪出鞘,蓝光照亮楼板,向几个少阳人飞去。这是云水门的剑式,少阳人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举剑格挡,最后还是灵流大乱,把客栈弄得桌翻椅掀。

小雪追击往外逃的一名少阳青年,到门口却被一道紫色灵流打退。

江玦轻揽李灵溪肩膀:“玩够了,收剑罢。”

紫色灵流的主人倏地拔刀,径直攻向李灵溪。李灵溪看他唇角衔笑,身法轻佻,出手却直冲她要害。

这人修为远超方才那些说闲话的低阶弟子,江玦拔剑迎战,在狭窄的楼梯上把李灵溪死死地护在身后。

“萧兄,别来无恙。”

少阳门名气最盛的弟子,除了上任少主桑宁和桑柔,便是新收门徒萧凡了。

萧凡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长相英朗,眉眼锋利却时常带笑。他用一把切玉如泥的宝刀,名为照夜紫。

与长在云水的江玦不同,萧凡本是一个散修,前年才投了少阳门,说是给自己找个管饭的地方。江玦出言讽刺少阳门,萧凡毕竟吃了少阳门两年饭,不好不管。

两相缠斗下,紫色流光照亮萧凡的脸。他越打越兴奋,玩味道:“江兄,一别两年,云水门引以为傲的天桑玉骨,折了?”

江玦提剑反击,用上比平常更多的灵力猛然灌注,萧凡倏地被震得手臂一麻,额上青筋暴起,极力抵御才不至于手松刀落。

江玦点到即止,收剑在背,衣袖自然地伸过去给沈烟烟牵。

“萧兄还没遇到打断脊梁也要护着的人,若有一日遇到了,骨折算什么。”

萧凡听到他这话脸色微变,“你为魔女折脊梁,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我以为萧兄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

“我本来不信,可今日见你与魔女同行,不得不劝诫两句。”

江玦冷言回绝,“恕我无暇听劝。”

李灵溪看了眼角落里躲着的客栈掌柜,轻手扯江玦衣袖。

“江玦,我们不住在这里了,回家罢。”

离这些修士太近,李灵溪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站在比江玦高一级的阶梯,垂着睫毛看江玦,可怜生生的。

江玦转过脸,不看她眼睛。随后带着她下楼,把一整块金子塞到掌柜手里,抱歉道:“打坏的桌椅都算在这金子上。”

掌柜连连点头,说客人慢走。

萧凡饶有兴致地目送他们,看见李灵溪转过去的侧脸,竟愣神了一阵。

少阳弟子不服,站在萧凡背后撺掇他去阻拦江玦,萧凡一记暴栗敲下去,抱着刀说:“怎么着,你们想给凤箫门白干活?”

有位弟子嘟囔说:“怎算白干活呢,不是有赏金令么。平日里装得对魔修恨之入骨似的,到这份上还是怕打不过江玦。”

结果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一击。

萧凡入了水乡,举手投足却充满与江南格格不入的野性。

他随手敲完同门的脑袋,旋即短靴踏地,飞身下楼,紫色衣袂在空中轻扬,飘飘然落到掌柜跟前。

那掌柜被他吓一跳,只听他从容一笑说:“有劳掌柜,上好酒,算在这块金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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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将离
连载中洗千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