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E让她见到了神。
她想感谢她。
她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间,迅速归于平静。她退后一步,辨明她心中最后一丝渴望,而后抬手,定格了那欢谈的画面。
她自己的身影消失;她的凝视,欣悦和写意,从那双并之消失的眼中抹去,使E的身影褪去一层柔和与信赖的光彩。她走至E的面前,凝望她的面容,漠然而平静地,将她真正的模样映在眼中。
“最了解我的朋友。”她轻声说:“我向你倾诉了一切——那一切可告知的,不可告知的,我最深的秘密。”
第一个知道“我”的朋友。
“我的命定敌手。”
她宣布,然后伸手,震碎了E的身影,这波光的颤动使其在最初如同一道雪暴般,而后化为温柔的水浪——所有注视她真实面目的愤怒最终都化作了对命运和局限的宽容。她看着E消失,最后一次感谢她。
第一个对我诉说“报应”的朋友。
“你此番话,对任何人说都可能是对的。”她如此说:“但唯独对我,反可照出你的业障了。”
“若对人太过慈爱友善也是一种业报,你便如此说吧——我将你们的本性想得太好,然,纵如此,我的心终于是冷酷的——‘空’就在这儿。”
她在梦结束时,最后一次,对这个发现了她,碾碎了她——也彻底解放了她的朋友说:“自我有生以来,我深深知道,我的行动都只为了‘爱’的实现。”
梦在消散,海英慈抬起头,看见顶上的月亮,思索这问题。
而,爱,何业之有?
“……我会告诉你的。”
她低声说,静待梦的结束。一切都在清洁中消散:愤怒,恐惧,悲伤,绝望,尽归于那对前路的耐心。海英慈睁开眼,准备离开这个梦——复归现实。
——海浪吹拂,天野空洞,似有星群闪烁,穿响一支空洞,绽开冰晶的乐曲。不,这几不可称为乐曲,没有旋律,节拍和显而易见的情绪色彩,只是一种闪烁和广大的嗡鸣,或者,因它自远传来,近处,亦是轰鸣?
它奏响着,以那无旋律,无可辨别信息的方式,如弦如浪般,侵人脑海。
她睁开眼,从地上醒来,却不在现实,但她无暇惊讶,盖闻此乐曲,唯撑身而起,欲去追寻。
“我知道这声音。”她的瞳孔散开,喃喃道。
不,这不是没有感情——不是没有起伏,但太广大了,于那命不过亿万的生物而言,只能捕捉到它平滑的一个波弧,便如不存在的空洞般——但那闪烁,闪烁的空虚,连接着那起始的源头,于她的记忆,追寻,幻想和执着中回荡着——在空洞之内存在的波澜,那有和无之间,空和实之中存在的波浪,因广阔而大音希声的茫无天乐。
“——爱。”她说。
她起身,可见夜空中低吟的云光,压着起伏的海浪。她仍站在那座象征着她迄今成就的山峰上,此番却生出了一丝盲然:过往已尽,前路漫漫——诚然,她已脱离了种种束缚,却就因此可行尽前路么?
她该如何,复现这乐章——命运会再次给她怎样的难题,以谱此诗——
她该给这条道路以怎样的基底?
没有人会回应她——没有答案可告知。她站起身,平复心神,告诫自己沉着冷静,百折不挠——约是如此,前路自显——
道路显现,却不是以她可预料的方式。身体骤于失重之中,她感自己在向下跌落,又见面前情景,不由大吃一惊。
山体坍塌;这坚硬的山体似骤生柔软的弹性,在溶解和变形中,它在失去它的崇高和耸立,却不是以那天崩地裂的方式,而如一场平滑的流动。她握住身边的树枝,就那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触——随山峰一起滑落,宛世界与之被温柔地抹平,顺一场天河水,流向地面。
风沙使她捂住眼。有一阵,身边传荡着各式物样震动回复的声响,使她不得不随之调整。她感地面平静,形变停止,而缓慢,巨响停止,当静谧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睁开眼。
——流向海。
为何是海?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分析——但一切都来得太快了。随她站起身,而海浪作那名为“寂静”乐章的奏鸣响起时,那月色——和随之翩然而降的场景,在她惊愕而出神的眼中出现,只在那一瞬间。
——。
一个音符;一场波动,但它没有名字;它几乎无法被描述,而,唯一能说的,在她看来,不过是这声音非乃从耳这器官涌入——甚至不是牙齿,不是骨,不是皮肤——那声音似直接从“心”入——从心中扩散。
宛一场共鸣,一次叹息。她听见它,可辨认它与先前那广大的天之音有相似的纹理,但波纹更小,更可辨认——它带着一种悲伤而炽烈的情态,绽放心窍之中。
“诗”。
她沉默无言地,在这梦的最后,见到那自月而降的天外来客,落在海面。
她认为那是个很古怪的东西:它有点儿像人,却太光滑。它似穿着一件飘逸的长袍,却太坚硬。它如是实体的,又像一种弥散的离子。
“魂”。
她模模糊糊地想。那身影,落至她眼前;她看见它光滑,明亮的外壳,觉得它宛亦有一张面孔,同样惆怅而迷惑,而,在最后一刻,才明白为何。
那不是一张脸。
那是她自己,在那光滑外壳上的倒影。
“叮铃”
海英慈醒了,竟觉得有几分头痛,梦境先前清晰,却在瞬间散去。她是梦到了E?
算了。她劝自己:都过去了。
手机发了一条通知。她拿起查看屏幕,发现是条邮件,面色微动:
作为一个很少有读者反馈的作者,遇到一条从某创作网站而来的评论,可是一年一度的事件。她颇有些好奇,解锁屏幕,点开页面,见上面的姓名:
HCILLUMNI
标准的意义不明代号。她下视内容,着实汗颜了。
(我刚刚结束了这一票因为写作而来的孽缘,这就赶着上新的了?)
“我读了你的文章,觉得很有趣。”那网友写道:“我想和你详细聊聊你的作品,可以吗?”
(坏了。)
海英慈扶额:哪有这种好事?又是麻烦?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起身,思索了番不暴露个人信息的交流方式,开始回复:
“当然可以。您是想直接用邮件交流,还是用聊天软件?我们可以用google c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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