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掰头

空洞,漠然,闪烁着不知名情绪。小袄眼角带着摩擦后的红印子,乍一看很像泪痕。

是一双和她很像的眼睛。

“原来你真的知道。我还以为是诈我来的。”小袄不嫌弃脏乱,一屁股坐在稻草上,忽地回头,狐疑道:“你不会也在骗我吧?”

“当然。”牧归惜字如金,不知回的哪句话。小袄等了半天,没等到下半截的“不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牧归心中有些复杂。

那时她见小袄的表情不对,意识到她的隐瞒和掺假。要想知道更多,还需再推一把,下点猛药。而她最擅长这个。

巧舌如簧,用话术暗示,将自己包装成知晓一切的样子,凭借有限的线索和推理,让他们慌乱,无措后退,直至逼到角落,无处可逃。这场交锋中,小袄没抗住,率先败下阵来,主动招供。

骗了小孩的牧归毫不脸红,挑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盘腿坐下。小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向后挪,不知为何又作罢。

在做神棍的日子里,牧归的脸皮早已经历西风磨砺,又在泥地里滚了一回,哪怕元回在她面前跳钢管舞,都能保持古井无波。

不过要是元回扎穿个肚兜,板着一张脸在杆子上转啊转,边转边撒银票,脚下欻欻掉冰块,她还是会笑出声。

“刚才说的大部分是真的。我们真的是这样长大的,”小袄拨弄着稻草,“虽然这地方不像家,好歹收留了我们,让我们在冬天不至于冻死。”

“这么说,你们真的...”牧归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是。我,所有姐姐们都是这么来的。被买来,被抛给,被推来推去。”

“官府不管我们,在被留下的时候,我们就没有父母了。外头打得凶,打得...到处都是。不听苠叔话偷偷跑到外边的,大家忙活一天,分头捡回来了。”小袄用力折断一根稻草,像在折断她的过往。

“姐姐们不敢再跑了。就算逃出去也没有我们能去的地方,不如在这。我平时和姐姐们关系好,就算站出来,也不会让他起疑,这事我来做最好。”

“...只能由我来做。”她的声音淹没在夕阳中。

天色渐黑,落日余晖从窗中穿过,斜斜地打在草上,草尖金红,分外可爱。

一小束光越过窗棱,落在小袄衣角。而她却缩了缩,挪回暗处。

牧归从她手中抽出稻草碎片:“那留下来,会怎么样?”

“不知道,”小袄抓了抓脑袋,“她们出去后再也没回来。我有次无意中听到,她们好像给卖去别的地方了。”

“我们根本不是一家人。大家心里都明白...怎么会不明白。但是没办法,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不想被卖,也不想死。”

小袄惨笑一声,小心翼翼地看着牧归,像一只落水的动物,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嗫嚅开口:“你……姐姐会帮我吗。”

牧归挪开视线,也拿了根稻草掰着:“苠叔是什么来历?你们都住在这,为什么外头对你们全然不知。”

她的声音轻柔,只有她自己能听出其中的冰冷。

“我...”小袄对上牧归的眸子,眼中什么东西荡了一下,“我们不常住这,但这边一圈都认识苠叔。”

“都这样了,官府不管吗。”牧归的叹息梗在喉间。

小袄揪着草皮,窗外暑气消退,渐渐凉下来。

两人齐齐沉默了。

“你希望他进天牢吗。”

牧归换个说法,站起身,掸干净身上的稻草。

她没有说名字,小袄立即领会她的意思,赶忙跟着爬起来,边爬边摇头。

“他毕竟收留过我们。没有他,我们谁都活不下去。”

“那你逃出来后准备做什么?”

“逃出来……”小袄茫然,“可能会找个地方做工,攒够了钱,嫁给一个平凡人,平凡过活。”

牧归腿一跨出房,岔开话题:“小芸真的还活着?”

“还活着。”小袄一愣,点头道,碎步跟上。

她们又站在大堂里。牧归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找出几个火折子和灯盏,一盏递给小袄,一盏自己点上。

距离天色完全黑下来还要一会,本没必要现在就点上。

“有找到什么线索吗?”牧归握得很稳,火苗尖细,安静地燃烧着。

“没有。但我相信她就在这。”

“也就是说在瞎忙活,”牧归转身欲走,“现在很晚了,明早再来吧。”

“不行!”小袄急了,方才的针锋相对已抛在脑后,一把拽住牧归的腰带,似被灼伤,慌忙松开。

“为什么不行。”牧归饶有兴致,半侧身子。

“因为...还有几间没找,找完要是没有我们再回去吧!”小袄语速极快,说得磕磕绊绊。

牧归定定地看着她。

“行,”牧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你还有个没见过面的姐姐吧?”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苠叔又不让他们出门,不可能脸面都没见过,除非有隐藏的房间。至于位置,她探查的时候已有大概。

“这里。”小袄重新领着她进了房,指着一个角落,“我靠着墙壁睡的,有一次没睡着,将耳朵靠上墙壁,听到有人在说话。”

“后来我一有时间就靠在这边,没人的时候尝试和姐姐说话。她后来终于回我了,但我们没说上几句,她就走了,就在这几天走的。”

“你们说的什么?”牧归脚下的稻草随着她的步子“沙沙”作响。

“很多东西!姐姐她说,要是她出来了,就教我读书写字,给我换个更大的地方!”

小袄脸上的笑容不似有假,牧归若有所思掏出匕首,对着墙壁比划两下,放弃破墙而入的想法。

“你知道怎么进去吗?”牧归摸着墙壁问道。

这间房太小了,她想过有密室,但没想到就这么大剌剌摆在这,生怕别人瞧不出。

若是贸然入内,机关是小事,就怕梁上之人又用暗器招待她。

小袄对她露出清澈的笑容,比大学生还懵懂。牧归暗叹她就知道,最后还是要她自己找。

要不还是劈开吧?好歹师出元某,一面墙而已,她应该能劈开。

牧归盯着匕首陷入沉思,小袄心中一惊,不知想到什么,推着牧归往外走,生怕她做傻事。

兜兜转转又回到这。牧归什么都没发现,走也走不得,心中一口闷气无处可发泄,连泥塑都在嘲笑她。

火苗一抖,墙壁上影子晃动。

牧归猛地转头,盯住上头的神像。

神像明晃晃嘲笑她,笑得让她不舒服。

作为自封的玄学大师,西京认证的神棍,暂时的疯子,牧归断定它有罪。

这一嘲讽,她被刺得遍体鳞伤,心理受到极大折磨,悲痛欲绝,留下永远无法抚平的疤痕。

牧归对神像颔首,缓缓卷起袖口,露出一节光洁的手腕。小袄看着她,不动声色后退几步。

既然找不到正主,只好由神像代为赔偿。

“你好。”

“百闻不如一见,阁下越发光彩照人。我在下头感受阁下光彩,内心不禁彷徨,前面忘了,后面编不出了。总之,你有罪。”

话音未落,牧归一跃而起,手一伸,欲将神像连同香炉一齐拽下。

这一拽看似随意,力道却不小。若放在成人身上,不说能将其拖走,拉个趔趄还是可以的。

百八十斤的人她都能拉动,而神像却是纹丝未动。看着分明是泥身,摸着却有金属质感,牧归极快地一抠,铿铿然。

夹着香炉,牧归翩跹落地,身姿真如九天之仙女。

半空中,牧归捻了捻手指,弹去沾染的薄灰,一挑眉。

小袄在地上仰头望她,见牧归抱着香炉若有所思,正欲迎上去,平地忽起大风,不知哪来的灰迷了眼睛,灰土往她肺管子钻。

牧归漫不经心地将香炉往地上一扣,在小袄的咳嗽中翻来覆去地看。

香是最普通的香,十个铜板能买到一大把。炉子却似古物,质地均匀,质感温润,放在手里挺有分量。底座雕着栩栩如生的兽头,头周围毛发飞舞,扎人。

牧归伸出两根手指,在炉子里头摸了一圈。指下凹凸不平,有刻小字,又似是什么图案。

将炉子一收,她再度跃起。

如果神像是机关,那她该如何做呢?

一个并不敬神的人,能做的不敬神的事...

牧归和神像面面相觑。

牧归抬起手。

牧归把神像的头向后扭了一百八十度,又向上掰了下。

手看着也不顺眼。牧归轻轻一扯,神像两只小细手一个向上,另一个向下,以一个诡异到让人发笑的姿势坐着。

小袄抹去生理性的泪水,红着眼找牧归,见空中的某人身姿优雅,却对神像“上下其手”,惊得连咳嗽都忘了。

牧归大满意:她竟如此有艺术细胞,简直是天生的艺术家,旷世奇才,天才中的天才,天子中的天子。

她刚落地,随即听到后厨机关响动,袖中白光一闪。

一张纸条,藏在神像身后,被遮得严实,若不对神像动手,恐怕她也无法发现。

她们绕到后方,一条漆黑密道陡然出现在眼前。

已修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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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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