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像个礼仪师的李知雨，献上鲜花和捻香致祭后，以肃穆的神情，上前问候施家父母：「施伯伯，施伯母，请节哀。施圣恩医师，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们两位，好好保重身体，回归原有的生活。他才能真正安下心来，内心获得宽慰。」
施父哀伤回道：「谢谢妳们的布置和安排。」果然误会李知雨她是礼仪公司派来的礼仪师。而她只是想借穿着冥王府黑色工作套装，显得哀戚不失礼。
随后，施父还是忍不住大哭，说道「我曾经以为圣恩当医师，我们家是多么荣耀和幸福。我非常愚昧，只看到表面，想得太天真简单，圣恩天天身处险地，医院是病毒和细菌最多的地方，他是拿自己的命，冒险工作。」
「一直以来，我身为人父，站在他旁边，他总是闪闪发光，最亮眼的那一个。在我们的城镇，我跟我太太一起去运动、散步或是买菜，常常有路人不是跑来连连称谢，或是远远地跟我们，点头致谢。那一刻，我们夫妇都觉得与有荣焉。那些虚荣，是圣恩他天天拿命换来的。」
施母说道：「圣恩为了当医师，他真的很拚!他牺牲很多。但他总是怕我们担心他，一问他身体状况，总是故作很有精神，一副开心的样子。他总是一躺在沙发，二秒内就像昏倒一样昏睡，睡眠很浅，常说梦话。他总是担心病人状况好坏，怕病人在半夜喘不来气。他压力大，而且很忧虑，压力大到他常常喘不过来气。」
「他知道自己压力大，才会爱上慢跑和马拉松。」
施父用怨恨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总算能体会林重威父亲的心情。」施父哭到不能自已，说道：
「我只想要一个活着的儿子，不想要一个死去的英雄。」
李知雨孤身在冥界，待很久很久，本来天性就清冷，早把一生的眼泪，都给哭得干干净净。她眼干干，露出一点点泪光，说道：「施爸爸，施妈妈，您们放宽心，施圣恩医师，现在在我那里，活得开心、安心和轻松自在。他仍然继续他的梦想，而且有我们大家陪伴他，他不是一个人。」
「我会照顾他。您们不用太担心，他正看着您们，您们要振作起来，继续过着原本的生活。」
施父施母：「妳是谁?妳在说甚么。」
李知雨隐隐约约地说道：「我是圣恩的新朋友，新伙伴。」
「人与人的再次相逢，总是在长久的别离，迎来短暂的相聚。」「您们会跟施圣恩再次相逢的。」话声未落完，李知雨已隐身远去。徒留施家父母待在原地，天空蓝蓝的，万里晴空依旧。
李知雨回到原地，坐下来，用一副天涯同路人的神情，望着施圣恩。三人对望，久久不语。欧圣恩打破沉默，而且他又开始哭，带有哽咽的怒声，对着二人说道：「从小我的成绩就好，但是为了争取挤入大学考试成绩的最前列，胜过99.04 %的考生，千军万马，我单枪匹马，争过独木桥，我一天睡不到二小时。」
「我不是想要好汉总论当年勇，我是正在细细阐述，我是一个活了三十年，时时刻刻活得多么紧绷，小心翼翼，并不是自己不注意，不小心闯下撞到人这样大祸的人，想让你们理解我。」
「我悲痛崩溃到，急需有人可以理解我。」
「我们一年限制只能有一千三百个医师名额，医学系本就犹如满池的游龙或是鲤鱼，甚至是满池的暴鲤鱼，我争在里面存活，争做比较优秀的那几个，我也能成为暴鲤鱼。」
「每科考题，都没有那种靠膝盖反射就能解题，想要拿二分都极为困难。它非常多的复合式题型。」
「大学考试是大学教授出题，他们拿到出题这种荣誉，出题从没考虑到考生是高中生。我现在看来，甚至是想出题考大学一二年级学生。考题方向，偏向大学研究所，或者国内外研究单位目前的研究方向，我也是拚了命去搜寻理解，从语文到物理，都是这种趋势，而且我又不是要考上物理系或国文系。就算他们出题，算是简化过的初阶题，也是属于高中生理解要绕弯，极其困难兼以无法能快速解题，背公式解题更乱更慢。但是我为求考上医学系，准备力求尽善尽美，我也是逼自己忍烦耐难，精准解题，100%完美答题。」
「我逼自己练字，中文字体，像雕版印刷字体一样的工整。英文像是印刷字体一样，中翻英文的翻译题，力求信达雅。我读医学系后，我自学素描，共笔上的素描，像是书上印下来的。」
「大学考题各科题目又臭又长，特别是指考，写不完叫作正常。为求能写完，我要在二秒内看完冗长题目文字，三秒内要看懂表格，三秒内看懂图，把所有时间，留给理解与计算，而且几秒理解后，要快速找出理解的快捷方式，让思路快速绕弯，才能解出一题的答案，获得那二分。」
「我不论小考到大考，就拼命争一题，都不能答错。错一题，我可能往下掉一个学校，甚至考不上医学系，就要去重考。」
「虽然我后来当上医师，以上训练和心态，不可否认，对我有非常大的帮助。」
「我要面对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人体或是说人命，加上大量病例都是复合型的病症。我负责的门诊或是住院当值，没有几个病人只患一种病，几乎都一个病和另二种病，互相影响着。这样复合式考题型态，也的确训练出我们身为医师的思路串流，想得远，想得多，临场反应超级好，好到像超人。」
「在医护比例失衡的状况下，我度过白天看门诊，晚上值夜班，我比病患还疲累，还没时间休息，我还是保持严谨态度，我真的是活得很小心，战战兢兢。」
「曾有学长先知卓见，说是身为外科，保护双手，也避免车祸纷争，最好叫出租车上下班或是住医院宿舍。我因为还有高额就学贷款，还没还清，加上这台二手小破车便宜。我更想着父母年事已高，跟他们住，就开车上班。我很靠家人温暖，抚慰我工作带来的烦闷，支持我撑过在医院上班的岁月。那一段披星载月上着医院夜班，住院医师的日子。」
施圣恩自责悲喊：「我怨恨的是，我的每一刻，活得那样小心翼翼，怎会栽在我开车去上班的时候，我会选在那几秒内，不省人事，撞上人。」
「我非常非常怨怼袁亮母女，他们日以继夜羞辱我，抹黑我，打击我。我从小到大是这样优秀，都是令人称羡，众人都给予尊荣赞美。病患都常常就诊完，一个一个不断地鞠躬感谢我，说我仁心仁术。」
「曾几何时，我怎会落到这个境地，被人吐口水和踢我两脚。」
「我绝对不是她们口中那样差劲的人!我不认!」
「现在电机资工类，科技新贵年薪一百六十万起跳，比医院医师薪资高很多，我悔不当初，不该填志愿选医学系，管谁生病?管谁去死? 我去当科技新贵，值班可能比医师少，却绝对没比医师心累，甚至有可能在家上班，不用开车去撞上人。」
「我发觉就算当医师，看多了病人病故，不足以让我看破生死。我很难面对自己已经身亡，总觉得我那样的努力，为医师梦想，牺牲多少，到头来一枕黄梁，所有的牺牲努力，全成一场空。」
「我救活救好的病患，没有数万，也有数千数百吧!怎为撞上一个人，搞得比天还大，我埋怨不能功过相抵。」
「我怒斥三界人神，有功一向无赏!打破绝对要赔。」
「何况还不是我故意要打破，也不是我的错，袁亮母女自己违规撞上我的车，不是我撞他们。」
「我都没呼吸，喘不出一口气，哪能开车踩油门，去撞她们母女?这真的是栽赃抹黑。」
「我确信我的脚，应是时时准备剎车。我呼吸撑不到踩剎车，她们母女自己撞上来，我也避无可避啊!」
施圣恩悲伤地大喊：「我比袁亮母女还怨恨，我怨上苍。我曾经长期那样信神，神怎不会张开眼? 就这么不开眼。」
「怎不怜悯一下我这个医师，让我存活，我躲过死劫，一生几十年，能多救多少人? 这该是上神该有的大智慧。」
「我救了数百数千的病患，难道不能换我自己一条命?让我可以伴父母终老，届时我会乖乖去死，绝不啰嗦。」
「我青春年华，却已早逝，我怎样想都想不明白，正在慌乱懵懂，不知如何是好? 这不是一句万般皆是命，可以说服我。」
李知雨回复自己原有的清冷，冷回道：「我们都是太有逻辑，才会参不透那一句万般皆是命，只要我们放下，那一句，就足以安慰我们。」
「人想要好过好活，要装呆卖傻不敏锐，才能被一句话抚慰，才能忍苦捱痛，才能舍得放下。」
李知雨心想：「我也是开解别人，开解圣恩哥，装做我自己已经释怀。其实我还在崩溃，我也不接受万般皆是命，但我无可奈何，我就一路直行，走到今日这样的悲惨境地。」
施圣恩强自振作，严肃淡然地说道：「谢谢小E，帮我完成心愿，还麻烦妳安慰我的父母。哥哥我会好好工作，成为妳身边的好伙伴，回报妳对我的照顾抚慰，成为妳的天涯同行人。」
施圣恩哀怨的说：「我想看葬礼，只是想阳世间，是不是已经忘记我?是不是已经不在乎我?刚刚看到有奖牌和奖章，是有那一点安慰到我，我获得认同。」
「但我转念一想，我都已经死了，我要那一个浮华虚荣吗?荣华富贵，声名利禄，早已跟我无关，世事的沧海桑田，我已经走过一遍。」
「那一块奖牌一块奖章的荣誉，对现在的我，正处于悲惨境地的我，真正有用吗? 我已经失去我的生命，失去我的一切。我悲叹着，前后更叹息，浮荣何足珍?」
唐代李白 拟古生者为过客「前后更叹息，浮荣何足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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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前后更叹息 浮荣何足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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