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张漆黑的巨幕,沉沉地笼罩着皇城于阗。
一群身影如幽灵般悄然潜入庭院。
他们身形敏捷,步伐轻盈,行动毫无声息,却又带着极沉重的压迫感,身上的黑色夜行衣整齐划一,胸口绣着的红狐纹样复杂而诡谲。
所有人都蒙面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烁着森森寒光,手中的利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除了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
他神色讥诮,穿着一件绣着七尾狐的雪白锦衣,抱臂站在庭院外,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个玉牌,玉牌被精致的蝴蝶纹样围绕,中心刻着一个“夙”字,遍体雪白,温润而细腻,纹样和字体的缝隙中却有着一些年代久远的黑色污渍。
少年身边跟随着一名身形高大修长的蒙面男子。
那蒙面男子眼下一颗泪痣,眉目温柔得不像话,紧握着利刃的手白皙而骨节分明,精致修长,指尖有些老茧。
那纤纤玉指,好似只适合弹奏一曲。
喰梦教大主尊夙雍正在书房中夜读,微黄的烛光映照着他专注的身影。
夙雍身着一袭庄重的深紫色华服,上面绣着精致而神秘的蝴蝶纹样,他那宽阔的额头下,两道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眼中透着睿智和沉思。
突然,房门毫无征兆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开。
夙雍不解地抬起头,门外,一片如墨的黑暗,好似蛰伏着无数看不见的怪物。
夙雍不解地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一道寒光划过,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微弱而极度寒冷的气流扩散波动。
片刻,鲜血如喷泉般四溅而出,夙雍还来不及反应,头颅就脱离了身体,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翻书的姿势,大量的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喷溅得青玉书案上一片湿漉漉的猩红。
他掉落在地的头颅上,双眼圆睁,眼中猝不及防的惊愕,映照着慢悠悠走进来的那个白衣少年。
少年潇洒地收刀入鞘,动作快得仿佛拔刀的人不是他,他的视线对上夙雍逐渐放大的瞳孔,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语调夸张:“哇哦,主尊大人,麻烦您闭眼,您这样子,我害怕呀!”
一只野猫悄然贴着墙角潜行,却不知在逐渐靠近死亡,隐藏在墙角的杀手手起刀落,将它斩成两半。
野猫凄厉短促的惨叫划破寂静的夜空,夙雍的儿子西凉王夙恒瞬间被惊醒。
他本就睡眠浅,此刻睡眼惺忪,此时一串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那身影不同于府中奴仆,快得像是幻觉。
夙恒清醒了几分,警觉起来,悄悄起身,拿起放在床边的佩剑,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前,向外看去。
值夜的侍卫不知所踪,只有野猫被斩杀的两段尸体留在墙角,夙恒大惊,“谁?”
回应他的是一支破空而来的黑色弩箭。
他胸口一沉,低头一看,胸前的麒麟被弩箭贯穿。
一支接一支,总共九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胸口。
夙恒胸口如同被大石头压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像一座山峰轰然倒塌在血泊之中。
王妃许如音被身躯倒地的巨响惊醒,匆匆起身查看。
一出门,夙恒被九支弩箭穿心的尸体横在门口。
许如音惊呆了,急切地扑上来,声音撕心裂肺:“王上!王……”
那眼下有泪痣的蒙面温柔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寒光一闪,窗纸上瞬间洒上了一片粘稠的暗红。
许如音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美丽的双眸圆睁,却再也合不上。
与此同时,黑衣杀手们穿梭在各个房间,不时传来奴仆们的惨叫声。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白衣少年好整以暇地走出书房,脚步声从容不迫,在这一片死寂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庭院中血迹斑斑,尸体横陈,门口松霜绿色的屏风上,昂首挺胸的麒麟图被玷污,狰狞可怖。
“真是够凄惨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调笑,清脆却怨毒。
他抬起头,阴森的晨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鬼手遮掩,乌云浓稠聚集在天际。
杀手们恭敬地站在一旁。
他满意开口道:“干得不错,这次让夙家覆灭,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一滴豆大的雨滴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
那少年不满地拭去脸上的雨,微微皱起眉头。
那雨滴竟然是猩红的,如鲜血一般。
“血?”
杀手们地抬头望去,血雨倾盆而下,洒落在庭院,与地上的鲜血融为一体。
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浸没在血水中,窗纸上的血迹被血雨晕染开来,松霜绿色的屏风上,被血迹玷污的麒麟如同在血雨中咆哮。
少年看着这诡异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冷哼一声,然后加快脚步离开。
晨光渐渐明朗,出门办事的夙家家老夙伯归来。
刚踏入大门,屏风上那血染的麒麟便撞进他的眼中。
他心里咯噔一下,朝里走去。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猩红。
夙伯嘴唇颤抖着,想要呼喊,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双腿发软,踉跄着向前迈了几步。
见到书房里夙雍的尸体,头颅滚落在一旁,双眼还圆睁着,夙伯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主尊……”
夙恒被弩箭穿成了刺猬,许如音脖颈间凝结成黑色的血痕,奴仆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尸体。
这一切,让夙伯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造孽啊!”
他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驱使,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马厩,翻身上马。
那匹马乃是天子御赐,名为照夜玉麒麟,此刻似乎也感受到了夙伯的急切与慌乱,不安地尥着蹄子。
夙伯狠狠一甩马鞭,照夜玉麒麟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西凉的方向疾驰而去,扬起一路尘土。
西凉,王城天水。
夜色迷蒙,13岁的夙家少主夙幽栖眉头紧蹙,在屋内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嘟囔着:“这咋还没个信儿呢?爷爷、父王和母妃到底咋个样了嘛。”
他面如新雪初霁,眼眸黑白分明,如澄星倒影,一身绣着麒麟的松霜绿色劲装,领口镶一圈黑色羊羔毛,胸口挂着一块白玉牌,蝴蝶环绕,独独绕出中心一个“夙”字。
自从爷爷被天子急召入楼兰,父王母妃亲自陪同前往,已经多日没有消息。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夙幽栖心中一紧,快步走向门口。
门被猛地推开,夙伯踉跄着冲了进来。
夙幽栖被夙伯的模样惊呆了,只见他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几处擦伤:“夙伯,您咋成这副模样哩?爷爷他们呢?”
夙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话语破碎不成句:“少主……大主尊、王上和王妃……他们……他们都……”
夙幽栖猛地站起身,冲到夙伯面前,大声吼道:“哎呀,您倒是快给俺说清楚啊!”
夙伯的声音颤抖着:“老奴回来时,只看到了……大主尊、王上和王妃……都被刺杀……到处都是奴仆的尸体……老奴不知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啊!”
夙幽栖如被雷击中,身体摇晃不止,几近瘫倒:“不!这绝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疯狂地摇着头,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
夙伯紧紧抱住夙幽栖,泣不成声:“少主……老奴无能,没能护住他们……”
夙幽栖强撑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指关节鲜血淋漓:“俺不信,俺要去楼兰看看!”
楼兰是天子封地,皇城于阗就坐落其中,既是天子所在,也是十州圣城。
个中缘由是当朝乃是政教合一,诸侯并立,民众信仰着天子和国教喰梦教,教主身兼天子。
天子分封了九位王族,统御楼兰外其他九州:朔北、渊南、西蕃、岭南、东虞、中寰、潇湘、西凉、漠北。
对应着十州大地上十个代代相传的美谈:楼兰的蝴蝶噬梦,朔北的白狐祈雪,渊南的玄鸾倒凤,西蕃的青蛇赐鳞,岭南的翠雀衔珠,东虞的红鲤出水,中寰的金虎啸林,潇湘的玉兔酝枝,漠北的狼牙铸刀,西凉的碧麟倾心。
这些美谈,都与如今十州的政教合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说在一千年前的十州大地上,曾有一只九尾雪狐悄然降临。
它的皮毛洁白如雪,九条尾巴如月光织就般柔顺蓬松,眼眸似水晶,湛蓝而纯净,唇吻小巧精致,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角,总似带着迷人的微笑。
它的身姿轻盈优雅,宛如从梦幻中走来,哪怕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让人不禁为之沉醉。
它站在雪峰之巅,微微仰头,九条尾巴无风自动,周围的气流快速冷却凝固,开始有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旋转飞舞,很快形成了一个梦幻绝伦的冰雪世界。
它轻轻跃起,所到之处,冰晶闪耀,雪花纷扬,美如神迹。
这便是朔北“白狐祈雪”的由来。
它降临五百年后的某天,十州大地沉浸一片寂静的夏夜之中。
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撕裂了空气,天地为之一震。
突如其来的寒风开始肆虐,暴雪突至,大地瞬间被冰冻。
人们纷纷跑出家门,不知发生了什么。
蓦地,天色暗了下来。
人们抬头,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睛在夜空中猩红闪亮,风中似乎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众人还来不及发出尖叫,就被突如其来的气流卷到空中,摔落在地,成了一摊冰封的碎肉。
随着一声长啸,冰雪狂涌而来,狂风夹杂着暴雪,将一切掩埋。
不久,城镇在冰雪的肆虐下化为废墟,河流被冻结,大地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进入了永久的寒冬。
十州大地寸草不生,生灵涂炭,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九尾狐出现在人们面前。它的步伐依旧优雅,美得一如往昔,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当人们看到它时,惊恐瞬间弥漫开来。
它曾经湛蓝的眼睛,此刻正是如血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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