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殿下好大的威风呀!”谢故西将面具重新戴起,颤抖着说道。
乌云在天空滚动,闷雷炸响,该下雨了,可上空却好像在酝酿一场极其可怕的风暴。为了这风暴,雨滴都耐住了性子,在乌云里拥挤着吵嚷着,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一道雷,便奔腾而出,朝着大地设下雨箭。
天地间咆哮的乌云,翻滚的风海仿佛都宁静了下来,谢故西缓缓朝着高燃走进,他乌发如墨,面具遮挡了表情,衣服上布满了血点,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了。
高燃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他看着眼前之人,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扼住了胸口,他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人人都害怕齐王殿下原来真的是有原因的,堂堂正二品大理寺卿,正三品御史台中丞,殿下抬手间,说杀就要杀。”谢故西盯着高燃:“一身转战三千里,殿下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护卫我大齐万里河山,值得万民拥戴。可您是不是忘了,这里不是您与北境的战场。这是长宁,站着的不是你的敌手,是您的手足兄弟。同室操戈,兄弟阋墙,为什么,为的是殿下逐渐膨胀而不自知的野心,还是利欲薰心之后你的双眼已经瞎了?”
谢故西说完,越青青筋暴起,他怒不可遏道:“你是什么人!敢和殿下这么讲话?”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谢故西不卑不亢说道:“我是王孙贵族越将军不会放在眼里,我是平民百姓越将军更加不会放在眼里,命如草芥,人如蝼蚁,你眼里只有这位齐王殿下算个人吧。”
谢故西还在往前走,视死如归般毫无畏惧对方的弓箭,傅铭远拉住他的衣袖,小声说:“你疯了吗?”
越青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如此和他讲话,齐王殿下对他而言似乎没有半分震慑力,他在暴怒之余产生疑惑,说道:“你不怕死?”
“将军上战场时怕过死吗?”谢故西反问。
“自然不怕。”
“对呀,我自然也不会怕。”谢故西说。
“你的嘴可真厉害!”越青说。
谢故西抬头望着越青,他是如此端正凛然,让越青生出此人才是那个上位者的感受,只听谢故西说道:“越将军的父亲兄弟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死的,不知道若是他们还在世,看到自己护卫的臣民,死于你手,会是什么感受?江河倒悬,日月无光,贼非贼,军非军,这世道竟变成如此了。”
他说完这话,越青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他迟疑片刻,方才说道:“你们文人就是厉害,动动嘴巴,就能把白说成黑。从未上过战场杀敌,你哪知道战场真正凶险的地方在哪里?我等拿命去博来的胜利,哪里是你这个布衣可以随意评价的。你既然不怕死,那我今天就成全你!”
谢故西却问:“将军怎知我未曾上过战场?!”
“你打过仗?”
“我自然打过仗。战场上,拿命来拼的是前锋,是步兵,是小卒。我问将军在战场上可曾怕过死,您说不怕。您一身本事,自然不怕,可其他人呢?你不怕自有你不怕的底气。越青,我告诉你,真正勇敢的,是哪些无名之人,无功无禄,平平无奇,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打得过几个敌人,却依然奔赴最前方,慷慨赴死。而这些普通士兵,才是守卫我们大齐最坚固的防线,他们才是我大齐真正的守护神。帝王之道在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战场之道何尝不是如此?你们视百姓于无物,你们高家军哪个士兵在投军之前不是百姓呢?在场诸位,我区区一举子,请问一声,高家军的利益什么时候开始超越了皇权,又什么时候开始凌驾于人命之上?”
谢故西的话掷地有声,且极具煽动性,越青不禁想起刑部内牢的那位兄弟。他最后这一问就如同当头棒喝,让越青生出几分羞愧。而其他人如同木偶般听完了这番话,只是他们箭不知该如何对准这个为那些死去的籍籍无名的小兵们说话的人。
在这漫长的要命的死寂里,高燃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他问:“这位举子,叫什么名字呀?”
“姓谢。”
这个姓,拨动了高燃内心深处的一根弦,他等着对方把话说完。
“青州,谢故西。”
“名字挺好的。”高燃盯着他,嘴里对着越青说道:“我和你说过多少遍,平日里得空了,多读会儿书,不然被人说了两句,就当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谢故西听了这话,轻笑出声。
他笑的时候会微微低头,好像不好意思一般,高燃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的眼里难得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人为什么,为什么,就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谢竹安呢?
“殿下,杀了我岂不是很无趣?”谢竹安问道。他最是了解高燃,当高燃嘴角笑的时候就起了杀心,笑容没了,那他就是必死无疑。
“无趣?”
“是啊。”谢故西指了指自己:“堂堂齐王殿下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举子激怒了,要一刀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这不是一件既无聊又无趣的事情吗?我以为一只老虎是不会去抓一只老鼠的,就算把老鼠咬死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这人真是巧舌如簧,高燃心中的疑惑放大了,他说:“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听说你毁容了,把你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
他这话让傅铭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谢竹安若是在此刻暴露身份,那所有一切的谋划岂不是都白费了,高燃会放过他吗?这自然不会?囚禁他更可能,可谢竹安又其实甘为人下的角色。
谢故西轻巧地把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说:“这张脸丑陋不堪,有什么好看的。不过齐王殿下有兴趣的话,摘下见见光倒也无妨,只是我有一问,不知殿下可否回答?”
“哦?”高燃好奇道。
“那位故人,想必是殿下的知己好友吧。若是这张脸下真的是您想的那位,您真的愿意这样面对他吗?到底是他不愿意见您,还是您已经没有颜面见他了呢?他若愿意见你,你真的要以这样的面目见他吗?”
“.....”
高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犹疑,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若真有一日,他能与谢竹安相见,他真的要以这样的面目见他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越青见高燃未曾回答,便危险地问。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殿下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应该没什么脸去见什么故人好友了吧。”谢故西轻飘飘地说。
“你!”
这话是冲着高燃的心窝子捅的,高燃的眼里蓄积着雷霆之怒,他在犹疑过后认定,又有人想要利用谢竹安三个字来控制他的情绪,这人给他带来的莫名的熟悉感让高燃格外警觉。
高燃寒声说道:“疾风来。”
两名士兵从后搬着弓箭向前上前,呈上了疾风弓。疾风弓由玄铁制成,是一般弓箭的两倍之大,高燃单手拿起弓,他杀心已定,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眼前这个人。
此时,百花杀忽然轻踏马蹄,它仿佛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躁动不安地低声嘶鸣。高燃不解地低头,这马就是上了战场面对强劲敌手,也能做到纹丝不动。
高燃没有理睬百花杀的异常,他的心已经乱了,他只想杀了这个让他心乱的源头。他轻夹马腹,抬臂拉弓直直对准了谢故西。
傅铭远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谢故西丝毫没有表明身份保命的打算,可开弓没有没有箭,高燃手一松,谢故西的命可就没了。
平焱微微拉了拉他的衣袖,傅铭远感觉住手两个字已经含在舌头里了,突然被人拉住了,他扭头,平焱朝着他摇了摇头让他镇定。
百花杀甩了甩头,再次不安地踏着马蹄,高燃目光如炬盯着谢故西,风起云涌间,一声爆雷忽然炸开,下一瞬,雨终于像脱缰的野马朝着大地奔腾而来。谢故西孑然一身,他毫无畏惧地盯着高燃,仿佛在好奇,在询问,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雨幕很快隔开了谢故西和高燃,后者渐渐在大雨里只看得清前者的身形,那倔强而又孤傲的样子,像极了他。
高燃喉头干涩起来,这人太像小安了,太像了。
“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呀!”
伴随着一声高呼,所有人都朝着不远处望去,只见一列人马朝着这里走来,为首的是平焱父亲,兵部尚书平昊。
“原来是齐王殿下!”平昊没有下马,隔着大雨喊道:“我带兵路过此地,没想到殿下也在这里,真是好巧呀。哟,傅大人也在。”
平焱和宋小风蒙着面,见到父亲来了,便知道他是为自己而来。平焱羞愧地低下头,为了红豆,他和家里闹翻,已经很久没回去过家里了。
高燃缓缓地放下弓箭,说:“你早知平昊会来?”
“一个小小的如姑姑哪值得齐王殿下亲自跑一趟。”谢故西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傅家式微,平家可不一样。我得要谢谢您和我闲聊这么久,给了平大人赶来的时间。”
大雨已经下得看不清人,高燃呵呵一声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了你?”
“杀不杀我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殿下,如姑姑已经死了,你的目的达到了。”谢故西说。
高燃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可能当着平昊的面杀人,更重要的是他无法杀了眼前这人:“越青,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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