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停下,一旁的老媪掀开车帘,轻蔑地望了一眼灵雨,又望了望她身后的芙盈,冷哼了一声。
老媪的眼光如同燃得最盛的焰火,烧得她二人无处遁形。
“跟我来吧。”
老媪引着她二人进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将两人带进厢房,“在这里等着吧。”
说完老媪便退了下去。
“这闻夫人当真是没有脑子,送了两个狐媚子来,为了留住世子的心什么花招都想得出来,也不想想将来她们自家的小娘子……”
老媪刚出门便说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到二人耳中。
“灵雨,你莫要将那些话放在心上。”芙盈小心翼翼地望着灵雨,自昨日,只因自己在她身边,不断有人对二人指指点点。
“什么话?”
“就……方才那老媪说的话。”
“哦,她说闻夫人没脑子。”灵雨在心里点点头。
“又说咱们两个长得好看。”灵雨点点头表示赞同。
芙盈汗颜,若不是她方才听到老媪的话,她就真信了……
“你我二人不必猜拳了。”
芙盈歪下头,一脸疑问。
“委屈你了,要做我丫鬟了。”灵雨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她还是觉得她更委屈。
闻家有人将她认了出来,定然不能再待了,却没想到她会来到荣王府……凭她对景孺的了解,至少他不会到处嚷嚷她是申玉。
留在王府吗?
刚好她也想知道,闻家怎么就与自家那么有缘。
二人坐了片刻,又有一个老媪进来。老媪只淡淡地望了一眼二人,吩咐了一声,随后便有小丫鬟进来为二人沐浴更衣,好一顿休整后,又有丫鬟送来了饭食。
两日没有好好吃饭,灵雨看到饭食比看到舅父还要亲,拿起羹匙喂了自己一勺粥,险些要将羹匙吃了。
这红枣粳米粥,比舅父做的美味多了。
本来是老媪望着她二人吃,最后一屋子的小丫鬟和芙盈都停下望着灵雨。
芙盈本放下了羹匙,见灵雨吃得津津有味,又舀了一大勺喂到嘴里,米粥入口尚温,带了红枣的清香,清甜可口。芙盈将羹匙放下,不解地望向灵雨,这不过是普通的粳米粥,怎么能吃得这般香甜?
灵雨也恰好抬起头,见芙盈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便问道:“你不吃了吗?”
芙盈点点头。
灵雨的眼睛亮了,“可以端给我吗?”
芙盈张大了眼睛,见灵雨一脸希冀地望向自己,迟疑了一下,端起了碗。灵雨接过碗,又吃了起来,最后将两碗粥和两个小菜吃得干干净净。
芙盈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来话。
老媪淡淡地望了一眼灵雨,命丫鬟将碗收了,又有丫鬟前来伺候二人漱了口,耽搁了片刻,老媪终于说道:“随我来。”
灵雨二人随着老媪出了厢房,老媪向内通禀,而后为二人打了帘子,“进来吧。”
灵雨踏入房内,一股伴着檀香的暖意扑面而来,昔日阿娘房中也总是燃着檀香的。灵雨向内走去,榻上歪着一个华服女子,正低头看着账本。
“王妃,闻家送的娘子来了。”王妃并未抬眼,手却未停,翻了一页账册。
空气中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灵雨和芙盈只好立在一旁。
又过了半刻钟,灵雨觉得自己要睡着时,老媪向后退了一步。灵雨见老媪向她二人示意,福身行了一个礼。
“参见王妃。”
“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王妃。”
“抬起头来。”王妃语调懒散,随手将账本放在案上。
灵雨抬眼,对上王妃的眼睛。
眼前的女子一如当年那般美丽,岁月未曾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一如她十年前见到的那般。
王妃淡淡扫过二人,见到灵雨后惊了一下,这小娘子……怎么这般面熟!
“你……”王妃的神色激动,从榻上走了下来,“你是何人?”
“回王妃,妾叫灵雨。”
“灵雨……你自何处来?”
“回王妃,我从济州来。”
“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回王妃,家中父母已经过世。”
王妃牵起灵雨的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灵雨,面露喜色,“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二人挨得极近,灵雨贪婪地呼吸着王妃的身上檀香味。
王妃笑了起来,原本听到闻夫人要送来一女子时,心中有些不悦。她向来不喜女子在宅子里勾心斗角,二人还未成亲,便先送来一妾,成何体统,却又不好拂了闻夫人的面子。如今看到灵雨这般样貌……心思便动了起来。
灵雨这般样貌,像极了她昔日的好友……
她一生顺遂,生在高门之家,而后嫁入王府,王爷纵然婚前风流些,但却只娶了她一个正妃,府里再没了旁的女子。夫妻伉俪情深,不知让多少人艳羡。纵然王爷如今糊涂……可她却依旧是最尊贵的王妃。景孺幼时虽然贪玩,但随着年岁渐长,也勤奋了起来,后来偷偷去考了科举,中了进士,世人又无不艳羡她生了个好儿子。如今只等景孺成了亲,她便能功成身退了。
但景孺的心里只有昔日的小青梅。
王妃望着灵雨笑得更深,她相信,单靠灵雨这张脸,景孺便能回心转意。
“灵雨莫要怕,以后王府便是你的家了,有什么想要的便告诉我,或是告诉孟媪。”带着她们二人进来的孟媪低头应了一声。王妃将灵雨带到榻上,细细地问她好些问题。
灵雨认真答了,王妃见灵雨这般乖巧伶俐,笑得更开心了,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灵雨,“怎么穿得这般素净?”随后抬起头,“孟媪,开我库房,将那两匹新送来的浮光锦拿来,给灵雨做衣裳。”说罢又笑着对灵雨道:“那锦缎颜色鲜艳,正适合你这个年纪。”
灵雨小声道谢,王妃连忙摇头,“往后便是一家人了,日后你便留在王府。”王妃说到这里才想起了立在一旁的芙盈,“这位又是谁?”
闻夫人只说会送一人来。
灵雨忙行了一礼,“回王妃,去岁阿父阿母去世后,我自济州来汴京投亲,怎料遭歹人觊觎,芙盈为了救我,被他们卖到了花茶坊。”语气愈来愈委屈,说到这里,已经哭出了声。
芙盈立在不远处,望着灵雨眨眼间便落了两串清泪。一旁的王妃轻柔地为她擦着脸,而后灵雨便顺竿子抱住了王妃的胳膊。
芙盈惊得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为了救回芙盈,我几番辗转,最后遇到了闻夫人,闻夫人好心将芙盈救了出来。为了报答闻夫人,我便成了闻夫人的婢女,闻夫人与闻家娘子待我极好。”灵雨抬起头,望着王妃说道:“闻夫人说王妃膝下只有一子,怕王妃苦闷,故而将我送来为王妃解闷儿。”灵雨的声音愈来愈小,脸也适时地红了起来。
望着灵雨一双剪水清瞳,王妃愈笑愈浓,“既然闻夫人将你送来,往后你便同我女儿一般,王府婢子甚多,不缺你一个,但是确实缺一个与我解闷之人。”王妃将灵雨带入怀中,而后转向芙盈,“你虽曾流落烟花之地,却也是一个可怜人,既然你对灵雨有恩,便留在灵雨身边吧。可你若生了旁的心思,我便将你赶出王府。”
王妃转过脸,只盯了一眼芙盈,芙盈便滑跪了下去,忙道:“婢子不敢。”
王妃又转过头,眼下更重要的是灵雨与自家世子,至于旁的,她不想去计较。
灵雨望着王妃的侧脸,想着阿母的教导,将真相真假掺半告知王妃。
王妃细细地吩咐了孟媪好些话,又赏了灵雨好些东西,而后便让二人先退下去。
孟媪带着二人出了院子,沿着游廊穿过穿堂,向着后花园去了。游廊两边栽了梨树与芭蕉,一路迤逦,直达亭外。望着那个亭子,灵雨不由想到舅父,若是下雨,他定然会在亭中煮茶,听雨打芭蕉。
绕过假山,便是一池塘,水池中也有一亭子,边上种了半圈湘妃竹。
“这里夏天开满荷花,王妃还喜欢在这里养些锦鲤,小娘子喜欢什么便我与说,我为小娘子寻了来。”
灵雨回过神,望着孟媪道了声谢。方才从王妃处出来后,孟媪的态度像变了一个人,对她甚是和蔼。
孟媪不动声色地留意着灵雨的神色,见灵雨流连园中的梅树与花坛,便说道:“府里还有花房的,小娘子喜欢什么花吩咐便是,我命人送了来。”
灵雨点了点头。
孟媪带着灵雨来到池塘前的屋子,“小娘子以后便住在这里吧。”
灵雨抬眼,此处建了三间屋子,心中不解为何将自己安排在此地,却还是点了点头。
“世子爷便住在那里。”孟媪指着池塘对岸的屋子,随后为灵雨开了门。
灵雨一入房便看到一张紫檀雕螭案,案上摆着一张琴,堂中悬挂着两幅跑马图。孟媪命丫鬟们将东西抬了进来,丫鬟鱼贯而入,站了满满一间屋子。
这些东西都是方才王妃赏的。
“这里平日里都有打扫,只是略微简陋了些,王妃已赏了好些东西,小娘子先坐一坐吧。”说着便领二人入了西屋。灵雨入门,见临窗榻上铺着猩红毛毯,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案,两边摆了两个红木柜子,柜子一左一右摆了两个白玉瓷瓶,瓶中插着一早摘来的红梅。
“你们两个过来。”孟媪身后跟着两个大丫鬟。
“这是王妃给小娘子的丫鬟,信芳,同芳。”
两个丫鬟福身一拜,随后抬起头来,灵雨也同她们见礼。
孟媪盯着那群小丫鬟将屋子收拾完便离开了,灵雨不喜欢被人围着,便也命信芳与同芳二人退下,二人应诺。
众人都退了下去,灵雨终于倒在榻上,这一早上应接不暇,她甚是疲累。
芙盈坐到她对面,端起茶壶为她到了杯水,放到灵雨的案边。
灵雨起身坐好,谢过芙盈,饮了一口茶,又抓了一个梨子吃了起来。
“灵雨,我们这般骗王妃,会不会……”
灵雨摇摇头,“这等大事,闻府定然不肯声张,眼下王妃已认了你我二人,闻府也断没有要回去的由头了。”
芙盈犹豫着,“灵雨,你今后便要……留在王府吗?”
灵雨却摇摇头,解释道:“闻夫人向牙行要了两个良家女子,为的就是送到王府。”
芙盈担忧地望向灵雨,“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同王妃说清楚,你这样,会耽误自己的。”说着伸手握住了灵雨的手。
灵雨未答话,将头转向窗外,芙盈担忧地望着她。
过了许久,灵雨才转过头来,“我自是会走的。”
只不过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你莫要忧心,我们都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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