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已燃了三日,明日便可灭了,只是那棺材里的人,终究是没醒过来。
“凌轩,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又过去了两个时辰,沈月宁身子骨瞧着弱,但凌轩那个练家子倒比她先睡着了。
凌轩被唤醒,一时间有些羞愧:“对不起郡主,属下睡过头了,属下没事,倒是郡主守了这么多天,先回去歇会儿吧,这里有属下在。”
沈月宁摇了摇头:“我无碍,明日还要赶路,需要你保护大家的安全,你若不养精蓄锐,我们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这……”凌轩纠结了好一会儿,“那属下先去休息一下,郡主有事就喊属下。”
“好,快去吧。”
凌轩走了,整个祠堂就只剩下沈月宁一人,她强忍着酸痛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棺材前,看着姜日晨那张脸,双目紧闭,倒也还算安详。
“只是为何明明没有中毒,也无任何外伤和不治之症,怎么就死了?”沈月宁始终想不通,如今看着放了三日依旧毫无变化的尸身,更是想不明白了。
“说到底也是我的自以为是害死了你,余生我便替你照顾你父亲,也算是赔罪了。这世事实在难料,姜日晨,原我是打算离开雍都后就浪迹江湖的,现在看来要永住西北了。你的仇我现在可能报不了,不过你放心,太子的日子不会好过的,虎符是假的,他迟早死在陛下手上。你就安心去吧,下辈子别再不明不白死了。”
她说着就要盖上了棺材,可却在手刚碰到棺盖的那一刻,忽然间被什么东西一把拽住了手腕!
那人力气极大,沈月宁毫无还手之力,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整个人跌落到了棺材里!
只瞬息,那棺材的盖子就哗啦一声,严严实实盖上了!
“姜……”沈月宁躺在那黑漆漆的棺材里,被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嘴,她的身下压着姜日晨,周围静得都能听到心跳声。
此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那人晃晃悠悠地在灵堂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了棺材旁。
“没想到你真死了,姜日晨,你也算是死得其所,等孤做了皇帝,就灭了你镇远侯府,将月宁抢回来,做孤的皇后!孤知道她一心想要离开雍都,暂且就让她在外过几个月自由日子吧……姜日晨你可真窝囊啊,自己喜欢的人都抓不住,只能做兄妹,哈哈哈哈,看到你这么窝囊的死了,孤就放心了。一路走好,孤的世子弟弟。”
太子狂笑着洒了杯酒,最后又狂笑着离开了。
次日清晨,天方破晓,镇远侯府世子的灵柩就不声不响地出了城。
扶灵队伍一行人共计百余位,披麻戴孝,远赴西北苦寒之地。
原本按规矩,扶灵该步行回乡,可西北实在太远了,沈月宁走了百余里就有些撑不住了,最后亲自破了规矩,买了十辆马车,让所有人都坐了上去。
一人破了规矩是破,可一群人一起破就无妨了,毕竟法不责众嘛。
“小姐,世子还躺在棺材里吗?”灵犀四下观察过了,连个熟悉的影子都看不见,现下正坐在马车里,剥橘子。
沈月宁正看着书,书名写着《月落二三事》,离开雍都前,她去寻了那个月落国隐士,可宅子里早已人去楼空,只派人送了这本书给她。
现下她正瞧到有趣之处,便也未听见灵犀所言。倒是竹月的话,她听见了。
竹月问她:“世子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沈月宁放下书籍,说道:“我也不知,昨日我只是趴在棺材上看了看他,正想盖棺呢,就被他一把拽进了棺材。后来问他,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活了,只说自己只是昏迷假死,并未真的死了,这种情况也并未毫无先例,想来是老天爷觉得他命不该绝吧。”
“啊!小姐,你和世子爷一起躺棺材里吗!那棺材那么小,一定很挤吧?”
灵犀总是会关注一些不同寻常的点,偏偏那棺材还真小得只能躺一人。
忆起昨日之事,沈月宁竟觉得一阵耳红,心跳快的得非比寻常。
……
昨夜,世子府灵堂。
“姜日晨,你活过来了!”
棺材里黑漆漆的,沈月宁也看不分明,但那紧挨着的心跳声,却实实在在告诉她,姜日晨还活着。
“嗯,我还活着。”
五个字,沈月宁听得欢喜极了,或许是姜日晨的死让她自责太过,如今得知他还活着,心里头也轻松许多。
“那你把盖子推开吧,这里面有点闷。”
棺材的盖子从外头关起容易,从里面打开却不易,沈月宁虽会些功夫,但依旧打不开,只能求助姜日晨。
好在姜日晨亦有此意,只是他身上压着沈月宁,伸出手去够那棺材盖时,总要起点身方好用力。
他一用力,身上的沈月宁自然而然就跟着弯了些身子,哪知一个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姜日晨浑身一颤,心跳漏了半拍,等回过神来时,又狂跳不止。
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沈月宁局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姜日晨只觉得一股子邪火难以压制,一把握住沈月宁的一只手,十指相扣,用力压在木板上,而后另一只手用力往上一推,二人才终于见了天日。
他单手抱着有些虚弱的沈月宁走出棺材,另一只手则将棺材盖又盖了起来,甚至还用内力钉进去了几个钉子。
“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沈月宁红着耳朵,被人这样抱着实在有些丢人。
然而姜日晨却道:“你连走路都快摔倒了,还怎么走?”
沈月宁无言以对,心道这家伙原来早醒了,却看她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委实可恶。
她不再挣扎,而是仍由姜日晨抱着她回到了卧房。
还好眼下月黑风高,若被下人瞧见,岂不是要吓死过去。
竹月和灵犀宿在一处,沈月宁的屋子里也只有她一人住,原送她回来后,就该将姜日晨打发走的,可偏偏那家伙说什么会暴露行踪,死活不肯回自己屋。
沈月宁拗不过他,只得收留他在自己屋内,甚至亲自给他打了个地铺。
那一夜好梦到天明,是这三日来沈月宁睡得最舒心之日,可姜日晨就不怎么好过了,毕竟失眠了一整晚……
扶灵回乡的马车里,沈月宁脸红的厉害,竹月还以为她病了,慌得不行。
“师妹,你哪里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沈月宁忙捂住了自己的脸,低着头道:“没,没什么,对了,师姐,你是从哪里捞到簪子的?”
那日一早,灵犀就欢欢喜喜来找她,说竹月寻到了她的红月发簪,这些日子着急赶路,她便也忘了问是何处寻得的。
竹月道:“说来也怪,是一个胡商送到世子府门口的,说是在护城河边捡的,碰巧他又遇到过凌轩去他那定制一模一样的发簪,所以就直接送到了世子府来。”
护城河连着城内水系,有些富贵人家的宅子里头大多是活水,最后汇集之处便是在护城河,难不成簪子是从世子府的池塘流到护城河去的?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沈月宁心中存疑,但现下已然离开了雍都,便未再细想,只道:“灵犀,你和师姐一道去问问凌轩,接下来去何处休整,顺便叫他过来见我。”
“好。”
竹月和灵犀都出去了,沈月宁方才抬起了头,取过一旁铜镜,瞧着自己的脸,红晕慢慢退了,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怎么了,一想到昨日的姜日晨,就心跳得厉害。
那人自从死而复生,性格就与之前大不相同,像又变了一个人似得。
她这厢胡思乱想,马车的帘子被掀了开,一个男子的身影挡住了日光,影子正巧落在她身上。
“凌轩,你家世子呢?扮作何人了?怎么都瞧不见他。”
沈月宁低着头说话,话音落了,才抬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又愣得半晌无言。
“怎么?月儿不认得哥哥了?”
姜日晨一身凌轩装扮,坐到沈月宁身侧,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那张脸分明什么都未变,可却好像又哪里都不一样了。
就好似一个玩世不恭的少年,有一日突遭变故,瞬间成长了顶天立地的男子,那种成熟的气质长在一张稍显稚气的脸上,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好像他早已顶着这张脸,顶着这成熟的气质,活了许久许久,久到沈月宁都看不透他了。
“只怕是没之前那么好糊弄了。”沈月宁心慌地想着,默默计划着待会儿该如何开口。
“那个,哥哥,你穿凌轩的衣服比他帅!”
话音一落,沈月宁就偷偷看了他几眼,姜日晨的心情不错,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月儿这么夸我,可是有什么事求我?”
果然不一样了,沈月宁心道,若是从前,他定要自恋几句,只怕是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可如今即使心里喜悦,却显得如此沉稳。
太不对劲了。
“那个,我想要和哥哥说件事……”沈月宁小心翼翼道,“我想,离开……”
“离开?”姜日晨皱着眉,“去哪儿?”
沈月宁又道:“还有十日就到玉城了,如今我们也到了西北地界,应当安全了,我本意是要去浪迹天涯的,所以也该走了,还望世子哥哥成全。”
“好。”
姜日晨一声干脆利落的“好”,将沈月宁都给震住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在瞧见对方并未要反悔的意思后,心里踏实了些。
“那便多谢世子了!”
“怎么,要走了,连哥哥都不叫了?”
“……”糟了,一时高兴忘记装兄友妹恭了,沈月宁忙谄媚道,“哪里,我这不是一时嘴快嘛!世子哥哥就别生气了。”
姜日晨依旧敛着眼,只问道:“你打算怎么悄无声息地离开?”
沈月宁笑得神秘:“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