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长安城一连落了数日的雪。
卫国公府一处偏僻院落内,窗棂被冷风吹得吱呀作响,晚凝紧抱着自己的身子缩在被衾中。
冬日未燃炭火的内室里寒气入骨,裹在身上的被衾更是冷似寒铁。
晚凝自幼长在南海边上,从未历过严冬。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冬天,也是第一次知晓,长安的冬日,这样的可怕。
她冷得厉害,冻得面色雪白,几无生气儿
门外看守的下人却在房门前烧起火盆,一边烤火,一边议论着里头的她,话音一句句传进内室。
“里头那位都烧了好几日了,真不给她请郎中吗?”
“请什么郎中,平白浪费银钱,她又不是府上的正经主子。”
“可她生的绝色,等世子回来,怎么着也能得个妾室的名分吧,真死了,世子若是怪罪下来怕是不好。”
“绝色又如何,不过是乡野孤女,做什么枝头凤凰的美梦。”
“再说了,她死了,也省得咱们麻烦了。”
讥笑嘲讽的话音一句句落入内室的晚凝耳中。
晚凝浑身发抖,不知是为这些伤她万分的言语,还是因长安刺骨的寒冬。
她明明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明明说过会一生一世护着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
晚凝信他的话语,才陪他北上长安,离家万里。
为什么他想起一切后,将她丢在长安不闻不问?
难道他恢复记忆了,从前的一切,就都做不得数了吗?
受寒后发热的身体浑身都疼,晚凝难受得掉眼泪。
泪水顺着眼尾落进发间,凉透后刺骨的冷。
内室里冷得折磨人,门外守着的奴才们却围着火盆子取暖。
晚凝冻得牙关打颤,咬紧下唇,将唇瓣咬的破皮渗血,强压着身上的疼痛,许久后,挣扎着下了软榻,往门外走去。
可她实在病的厉害,强撑着走了几步就跌在了地上。
长安初雪那晚,她在雪夜中受了寒,之后长安的雪一连下了数日,她的身子也烧了数日,到今日,几乎要撑不住了。
外头火盆子的暖光隔着紧闭的房门摇动,晚凝意识迷蒙的抬眼看,碧蓝色的眼睛被泪水洗的漂亮至极,也可怜无比。
她想,自己或许等不到他回来了……
门外响起一阵步音,外头奴才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屋檐下长久未点的灯盏亮起,有人推开紧闭的房门,带着一身雪色踏进内室。
晚凝隔着泪眼朦胧望向他,意识昏沉中,仍看清楚了他的眉眼。
一别半载,他眉眼分毫未改,还同初见时,一般让人惊艳。
晚凝望着望着,不自觉就想起了初见时的他。
初见的那晚,海天明月光影烂漫。
她下了渔船去海边捡贝壳,遇见了浑身是血倒在南海边的他。
那时的他,白衣染血,眉眼却绝艳至极,将海上日日升起的明月,都衬得黯淡了几分。
明明阿爹交代过她,陌生人一律不能理会,晚凝还是鬼神神差救下了他。
晚凝自幼长在南海渔船上,爹爹娘亲娇宠疼爱,却从不许她与人接触。每回爹娘离家,她都是一个人在海上的渔船上,望着日升月落,一天天的等着爹娘回来。
卫临淮,是她长大后除了爹娘遇到的第一个人。
少女的过往太过寂寞,白衣染血的郎君,是十四岁那年晚凝遇见的第一抹颜色。
她不顾爹爹的交代救了他,将他藏在渔船中,日日给他治伤送饭,瞒着阿爹养了他数月。
后来,阿爹问她喜不喜欢他,她说很喜欢。
那时阿爹重伤,病榻要卫临淮娶她,卫临淮应了。
新婚不久,爹爹就去世了。
自阿爹离世后,卫临淮既是她的夫君,也成了她唯一的亲人。
他在阿爹灵前同她说,他是她的夫君,一生都会护着她,陪着她。
她信了他的话,将他视作世间无数浮萍中,唯一能紧握的稻草。
可后来呢?
后来……
后来他记起了他的名字,记起了他的过往,他同她说要回长安的家。
她害怕南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寂寞,也舍不得眼前的他。
于是同他北上到了长安。
抵达长安后,他却将她留在长安的国公府,一去杳无音信。
她不知道他去向何方,只能在长安等他回来。
晚凝记着他的话语,日复一日的等着他。
盛夏到晚冬,许久许久。
那时她想,无非就是像从前等爹娘那般,再忍一忍漫长的寂寞。
从未想过,长安不是南海,国公府也不是爹娘为她造的那艘渔船。
这里有世故有贵贱有无数的恶意有雪夜刺骨的寒冷,有许多许多,她不明白的东西。
她不得不学着明白,学着忍耐,一次次深夜里掉眼泪。
他却一直没有回来。
长安下第一场雪时,晚凝倚在窗台,瞧着外头院落里被霜雪覆盖的红梅,想起了半年未见的他,看了整夜的雪。
很早之前,他同她讲过长安的雪夜,京城的红梅。
她长在南海边,从未见过雪色。
长安的雪,再寒再冷,于她而言也是一生难得一遇的盛景。
她喜欢伏在冬日冰冷的窗台,看着卫国公府小院里,压满红梅的雪。
就像喜欢眼前的卫临淮。
明知他冷如冰雪,还是不可自控的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可她忘了,长安的寒冬,眼前的人,都是会冻伤她的……
卫临淮就在眼前,晚凝心口处压了无数的话语,此刻却无法言说。
砖石的冰冷,周身的寒意,每一处都疼的身体,让晚凝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眼睛望着他,那双漂亮如蓝宝石的眼眸,满是泪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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