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园后山的蝉鸣声不绝于耳,一阵清风拂过,夹杂着淡淡的荷花清香。
苏韵捻开信纸。
苍劲的字迹,工整排于纸上:
夫人安好。信与包裹已收到,劳夫人挂心,我一切都好,夫人不必担忧。因每日无多余闲暇,加之地界偏远不便,故不得常与夫人书信,夫人勿念。一切顺利,我会按原定时日归家。夫人有事可找听舟,记得好生照料自己,使我安心。
最后署名:沈铎。
苏韵拿着信,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而且看信中的意思,这封信是他回复自己那封信所写的,那之前收到的那封,便是他还未收到时就写了的?
听舟道:“少夫人,这信是刚才自侯府那边送过来的。”
彩儿看着少夫人眼中透出的笑意,和听舟飞快对视一眼,俩人心领神会,多日来跟着的提心吊胆,也放松下来。
晌午在后花园用饭试,穆霓一边盯着自己带回来的野鸡,在支架上被烤的滋滋响,一边时不时看苏韵一眼。
她道:“二嫂,你今日心情好像很好”,她指了指野鸡,“是因为它?”
一旁的听舟和彩儿,同时“噗嗤——”笑出了声。
穆霓看俩人一眼,他俩又同时捂住嘴,止住了声音。
“今日世子来了信,我心中安定了些。”,苏韵道。
穆霓了然,她点点头,看了苏韵一会儿,贴近她道:“二嫂,你这么在意二哥,你就该让他知道。”
“等他回来,你一定要同他说。”
托了穆霓的福,苏韵好好美餐了一顿野味。
之后,俩人又住了五日,最后,离开畅园时,又带了些瓜果鲜蔬,回了侯府。
*
自上次在胭脂铺见过卫南铮之后,苏韵再没有去过香雪坊。
想来已有一个多月,今日她打算去看一下铺子的情况。
出发时,天空有些阴沉,彩儿往马车上放了两把伞。
盛夏时节,闷热难耐,走进胭脂铺后院,苏韵坐在主位上,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给自己擦了擦额边的汗,彩儿还在一旁帮她扇着扇子。
苏韵和薛掌柜定好了时辰,怎奈自己来的早了。
她各处打量了一下,见今日没有外客,她放下心来,她不想再遇到卫南铮。但想来,上次已拒了他的图稿,他应是不会再来的,自己的担心,也是多虑了。
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厚,不多时,天边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
本不在铺中的薛掌柜,这时也从前院走了进来。
看到苏韵,忙见了礼。
“这可是要下雨了。”,苏韵看着天空道。
薛掌柜道:“应是快了。”
看着天空厚厚的乌云,这雨应也不会小。
苏韵让薛掌柜尽快和她说下铺子的情况,便打算回去。
薛掌柜取过账本,商品册子,便开始和苏韵说了起来。
一切都按照苏韵预想的在进行。
说到最后,苏韵又问了他是否有找到新的制作盒子的师傅。
薛掌柜迟疑了一下,道:“少夫人,我正要和您说此事。那位卫先生,和城中几位厉害的师傅,都有合作。他画的确实好,几位师傅也乐意和他合作。而且……”,薛掌柜顿了顿,道:“这一个月,那位先生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带了新的图稿,我看过,很不错。他想争取咱们这儿的机会,少夫人,何妨考虑一下?”
她当然知道卫南铮画的好,只看到他的图稿的时候,苏韵是很满意的。上一世,苏韵与卫南铮回到他的老家石水镇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卫南铮都是靠卖字画为生。
只是她不想再与卫南铮有任何牵扯。
上一世,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恩怨,只是矛盾越积越深,到最后,俩人都倦了罢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卫南铮早已经离开了京都,此时与她,应该已到了梧州城。卫南铮的科考并未落榜,只是他那未曾谋面的在梧州城穆县做主簿的大伯,言辞不当,辱了圣上,他也跟着受了牵连,被人检举后,撤了榜,因他是个旁支,且与大伯无甚交集,只定了十年内无法再参加科考。
他如今还留在京都,这么卖力推荐自己的图稿,应当是为了挣盘缠,此时,他应还是住在那间漏雨的屋子里。
“他拿来的图稿再给我看一下吧”,苏韵道。
“好嘞”,薛掌柜高兴地应了声。
如此人才,薛掌柜都想把他招来自己铺子,只给自己铺子设计盒子。姑娘们买胭脂,不只挑胭脂,还喜欢漂亮的盒子。
先前京中的胭脂铺,用的盒子样式都差不多,自打苏韵用了两款新的盒子,一下子卖得好了起来。其他铺子见了,也跟着学起来。一时间,便有了竞争。
这卫先生,设计的盒子,新颖雅致,颇受姑娘们喜爱。
苏韵等着薛掌柜去里间取图稿的时候,外面的雨已倾盆般下了起来。
雨声之大,说话声都要提高几分。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冒起了一个一个水泡。
苏韵吩咐彩儿,道:“一会儿你拿好图稿,咱们就回。”
彩儿走到里间门口,等着薛掌柜。
雨幕如帘,视线透过院子,能看到前院铺子紧挨的街道上,匆匆跑过的路人。
一道清瘦的身影,自雨幕中跑进前院,与店里的伙计打了声招呼,捂紧了自己的衣襟,便往后院这边跑来。
他没有打伞,浑身已湿透,双手只顾着捂着衣襟。
卫南铮跑进屋中,看到了苏韵,侧身理了理衣服,从衣襟中拿出已经有些淋湿的图稿,而后转过来对苏韵行礼。
“先生不必客气。”,苏韵声音平静。
薛掌柜从里屋走出来,将图稿交给了彩儿。
苏韵带着彩儿和听舟,朝外面走去,听舟和彩儿一人撑起一把伞。
卫南铮在身后出声,叫住即将迈出屋的苏韵,道:“雨势正大,此时出门,恐湿了鞋袜。”
苏韵微微一愣,外面豆大的雨滴砸着地面。上一世,她与卫南铮感情很好的前两年,每次雨天,都是卫南铮背着她行走,他不想她湿了鞋袜,他知道她不喜欢。
听舟在一旁皱起了眉,转头看着卫南铮。
听舟第一次见卫南铮时,对他印象不错。虽衣着简朴,但气质温文尔雅,清风朗月。他也第一次理解了京中那些喜好文弱男子的姑娘。
这位卫先生,看着文弱,却又不失筋骨,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尽显风雅。听舟有那么一瞬,甚至觉得,这位先生和自家世子站在一处,也难分伯仲。
但他此时,对自家少夫人实在无礼,哪有男子会关心别人家夫人的鞋袜之事?
听舟欲上前一步。
卫南铮却先走了过来,他将半湿的图稿交给薛掌柜,道:“劳烦掌柜,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说完,对掌柜和苏韵行了礼,便又跑进了雨幕中。
已淋湿的衣服,在雨中下坠着,紧贴着卫南铮清瘦的背部,他抬起手,挡了雨,快步跑了起来。
穿过院子,直奔前面铺子。
前院铺子中,不知何时立了一个身影,负手而站,静静看着这边,身旁跟着一个小厮,手中收了伞。
“世子?”,听舟惊讶道。
卫南铮自沈铎身旁经过,跑出铺子,沈铎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沈铎原定后日才能到家,今日竟出现在了这里。
苏韵看着他,但雨幕太大,看不清对面人的神情。她自听舟手中拿过伞,对听舟和彩儿,道:“你们先不用过去。”
她撑开伞,提起裙摆,跨出屋子,一脚踩进雨水中,快步朝沈铎跑了过去,一步步溅起大片水花。
沈铎往前迎了几步,站在廊下。
苏韵跑到他身边时,鞋袜和裙摆,都已浸湿。
“世子回来啦。”,苏韵看向沈铎的眼神,带着欣喜和探究。
“嗯。”,沈铎轻轻应了声,他这声,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声中,显得听不可闻。
他看了眼苏韵的鞋子,“回去?”。
“好。”
苏韵朝听舟和彩儿招手,让他们过来,一起回侯府。
沈铎来的时候,也是坐着马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他和苏韵一辆,听舟、彩儿和小五一辆。
沈铎拿过苏韵手中的伞,遮在两人头上,又看了一眼苏韵的鞋子,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苏韵挣扎了一下,往四周看了看,这雨天,街道上空无一人。
苏韵被沈铎放上马车,随后也跟了上来。
马车中,苏韵道:“世子回来得这么早。”
沈铎:“事情顺利,提前了两日。”
苏韵看向沈铎的背部,“世子的伤……”
沈铎:“已无碍。”
苏韵沉默了一会儿,拿出帕子,帮沈铎擦去脸上淋到的雨水,又拉过他的手,把他手上的雨水,也擦了个干净。
沈铎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做这些。
以往,在沈铎的衣食住行上,苏韵将他照顾得很好,只是从不会主动去亲近他,除了在床上意乱情迷时。更不会如现在这般,主动去碰他的脸,他的手。
回了侯府,沈铎自去了书房,晚饭也是让小厨房做的,端了送去书房。苏韵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她在房中,收拾好了沈铎贴身的小包袱,见自己给他准备的东西都用了,心里有些开心。
今日的雨来得急,停的也快,此时又换上了往日夏季熟悉的闷热。
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时辰,沈铎还没回来。
苏韵等了片刻,却是听舟来告诉她,世子事情还未处理完,让她不必等。
苏韵留了盏灯给沈铎,自己上了床。
可她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约摸着已过了子时,才听到沈铎推开房门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进来后,径直熄了灯,来到床上。
苏韵感到床板向下陷了一下,而后是她身旁传来沈铎熟悉的气息。
他的身上有些凉意,苏韵想着,他到底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他今日去铺子寻了自己,应是气已消了一些,还有他那封信,也有对自己的关心。她又想起了穆霓在畅园时,对她说的话。
不论如何,都是她的错,她应该哄哄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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