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说边往学堂走。
午后的阳光里已经颇有暑意,她们特意沿着树荫,挽着手,听杨树叶子哗啦哗啦,还真是有些薰风解愠的意思。
廊下莫名吵吵嚷嚷,争执声快要盖过檐角铜铃。稚善探究地拧一拧眉。
“我看看都写了谁的名字……顾元洲,哈哈,顾元洲你排首位!!不过名字早就被划去了。”
“还有……许嘉石、章煦……”
“怎么没我的名?三郎,赶快看看那上面有没有我的名?”
“要我说,这手札应该是某位先生的,谁窗课答卷答得好,先生心中有数,榜上有名。你这一张纸上写不出两个字的蠢样子,名单上当然没有你!”
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在一起,万分嘈杂。听了这一串人名,再看清李三郎手中高举着的,正是熟悉的靛蓝封皮的手札。
稚善瞬间瞳孔紧缩。
脸也跟着一片煞白,全然失了血色。
那本手札是她的!
早些时候她还寄希望于寻一个知根知底的郎君成婚,以便早日拿回家产,因此在仲英书院中暗自搜罗。
顾元洲、许嘉石、章煦这些人便是稚善头一批考察的对象。经过观察,稚善发现他们要么有着令她难以忍受的小毛病,要么平时有喝花酒的习惯……既然不符合她的择婿标准,她后来就将他们的名字划去。
手札好久没用,而且很小巧一本,她平时就放在荷包里,怎的今日就掉了!
还被李三郎这般好事之人捡到!
“哎哎哎,我看这姓名后面还记了什么。”
李三郎捧起小手札,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原本被墨痕覆盖的笔迹能看个大概,笔画书写很有个人风格。
“嘶,这笔迹我瞧着甚是眼熟哇。”
“是吗?我看,给我看看!”
众人一拥而上。
在这种事情上,探究的能力被无限放大,随便拎出来一个人,都想破解手札的秘密。
尤其在他们发现手札上只有男子名,并且依稀可见记载了男子的年龄家世性格等特点之后,人群中炸开了锅。
“我看这不是夫子的手札,而是谁的绿头牌吧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顾元洲,你名字在首位,是不是已经被翻过牌子了?啧啧啧,人不可貌相……”
那位名叫顾元洲的郎君素来腼腆,原本不想掺和,却无意中听见自己的名字,毫无意外闹了一个大红脸。
“你们莫要如此,捡到物件交给夫子便是了,何故窥探讨论,闹得如此之大?还,还妄加揣测。”
顾元洲的劝解太过弱势,众人哪里在乎,他们转而讨论这手札的主人是哪位姑娘。
“这也太不像话了。”金金皱着眉,想上前阻拦这场闹剧,但看看李三郎,踌躇不前。
这人丝毫没有君子之风,一言不合会动手。
“算了,我去找夫子!”
金金拔腿就走,片刻的功夫,稚善脑海中已经否决了数个方案。
她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拿回手札并销毁?还是说干脆不用理睬?可他们快要辨认出她的字迹了……
若把她认出来,那也太尴尬了。对于名单上的顾元洲等人,她哪还能如常面对?!
金金奔走的身影越来越小,稚善感觉自己已经死去有一会儿了。
突然,李三郎哎哟一声抱着自己的脑袋。
掌中的手札也应声掉落。
出手之人弯腰拾起,随手掸了掸灰。他直起身时,众人才发现,竟是沈誉。
沈誉倨傲的视线将众人扫了一圈,特地在李三郎脸上多逗留一会儿,后者骤然失言,暗自咽了口唾沫。
稚善的脸却比李三郎还要苍白。
沈誉能读她的心声,岂不是毫不费力就能知道她正是手札的主人!
想到这里,稚善鞋履微动,早就盯好一处去向,拔腿就要溜。
忽然,沈誉开口:“站住。”
稚善猛的顿住,背后涔出一层冷汗。
再抬头,眼睛被午后的日光晃了下。沈誉逆光站着,她根本分辨不清他的表情。
叫住她又如何?这手札本就是私人物件,被翻出来反复鞭打,她还叫屈呢!
稚善袖中的手绢都快被攥破了,她咬牙坚持着。
孰料,沈誉偏过头对李三郎说:“我让你走了?”
原来叫住的不是她,而是李三郎。
那厢,沈誉攥着李三郎的一侧肩膀。他身量比李三郎高半个头,这般姿势倒像是挟持与威胁,极具攻击性。
“你捡着我的手札,一点规矩都不懂?我写啥你念啥,找揍不成?”
众人一愣,随后面面相觑——竟是沈世子的手札。
他看着,可不像是会记手札的人呐。
“看什么看,小爷的东西你们当个宝,传来传去没完了!”
沈誉声音一抬高就显得凶相,骇得李三郎连忙摆手,撇清关系:“我之前不知道是世子你的手札。若事先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翻阅传看……”
“呸!什么屁话!”沈誉啐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我的手札看不得,旁人的就看得?”
“不不不是。”李三郎语无伦次,“不该看,不该看,我知错了。”
沈誉骄矜地颔首,又听李三郎朝他道了三回歉,恨不得要以头抢地,才堪堪喊停。
“怂!”沈誉不屑地松手,李三郎恍惚一瞬,杵在旁边不敢出声,又听沈誉道:“来,小爷跟你们一个个算账。刚才,是谁带头说起绿头牌的?圣上后宫独有的绿头牌你们也敢打趣!”
这口锅可太大了。
满院子站着的,都是家中有官位勋爵的,若是今日的打趣一不当心传进宫里,那得闹得多大?谁也担不起这责!
“世子言重了。”
“对啊,还请世子息怒!”
幸而孟君虞也在场,他是能劝住沈誉的。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孟君虞,希冀他开口说说情。今日沈誉发脾气,被沈誉揍一顿也就罢了,若是安上个妄议宫闱的罪名,那可太冤了!
然而,孟君虞对着焦灼的气氛无所察觉,目不旁视,淡然处之。
“孟君虞你说句话呀。”
“在下吗?”孟君虞和善地笑了笑,像是刚刚恢复听觉一般,看向朝他喊话之人,“在下方才在想,妄议宫闱这一则严重触犯皇权与礼制的行为,在律法中是怎么论处的。”
众人皆变了脸色。
偏偏孟君虞继续友善告知:“若按大不敬算,啊呀,好像属于十恶之中的‘不道’之罪,情理切害者,斩。”
“你!”
对于众人的惊惶,孟君虞依旧笑眯眯,惹得身旁的沈誉睐了他一眼,心道,非切害者徒二年你怎的不说,光捡吓人的讲。
不多时,沈誉满意地听众人纷纷致歉,并且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外泄。
李三郎肠子都悔青了,这会儿,夫子姗姗来迟,李三郎像见到亲人扑上去。
沈誉则将手札往腰封里一塞。
只是,当他在人群中寻找那抹身影,却无果。
“阿誉在找什么?”孟君虞对此全然不知情,但亦能猜到这手札并非沈誉所有,遂道:“此间人多,阿誉所找之人,怕是避去了僻静之处。”
沈誉看了孟君虞一眼,并未多言,匆匆抬步。
仲英书院的花园雅致精巧,一步一景,沈誉甚少来此,险些迷路。周旋了几圈,才在宝瓶门边停住。
四下无声,和风裹着夏日花香穿门而过,掀起那抹柔和的丁香色裙角。
轻飘飘,羽毛似的,叫人心上莫名一痒。
沈誉眉梢微扬,也不知怎么想的,拿起靛蓝色封皮的手札,在宝瓶门边叩了叩。
启声是一副熟稔的口吻:“怎么跑了,手札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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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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