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孟令允正带着人在农庄里晒伏姜。
晒伏姜是从士族之家从北地带过来的习惯,三伏天时把生姜切片或者榨汁后与红糖搅拌在一起,装入容器中蒙上纱布,摊开搁在太阳下晾晒。晒到充分融合后成干后泡水或者食用,伏姜对老寒胃,伤风咳嗽等有奇效,并有温暖保健的功效。
孟令姜抽空来田庄时,她问:“庄子上晒多少伏姜?和家中的一处晒吗?”
孟令姜说道:“家里晒家里的,庄子上晒庄子上的,不要掺和。”
省得家中人多眼杂说闲话。
孟令允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家中各房有各房的打算,田庄上少包揽的好。
“这趟去扬州,找到你说的水碾了吗?”她又问。
孟令姜摇摇头:“没有。”她打听遍了,扬州没有水碾那样的东西,或许这个朝代的农业还没有开启水力浇灌的技术。
不过她也不算白跑,大量滞留扬州的流民
孟令允没说话,低头看婢女教农人晒伏姜。到了落日余晖时分,姊妹二人返回城中。
不想贺兰弘在城门外堵住了孟令允的去路:“长嫂。”
孟令允像责备小孩子一样:“你不去玩挡住我的路做什么?”
贺兰弘笑了:“长嫂觉得我如今几岁?”
很久以前,他还是洛阳城中有名的纨绔,成日游玩。可如今他长大了,长嫂却还只记得他爱玩呢。
孟令允被他一问,怔怔然。
那会儿她才嫁给贺兰云霄,他跟她说:“你和老五一样大的年纪,他还什么都不会只顾着玩呢,你却要为贺兰家管着一大家子人,我真心疼你。”
想到往事,她眼睛微红。
贺兰弘下马跪在孟令允身前:“长嫂,跟我回贺兰家吧,我实在受不了长兄长嫂不在的日子了。”
即便贺兰氏南渡来建康,如今家中依旧为长媳留了院子,陈设一如当年孟令允在家的时候。
孟令允伸出手轻抚一下他的鬓发:“阿弘,云霄已经走了七年了,你也该长大了。”
贺兰弘伸手别住她的手指:“长嫂,可是我想他啊。”
这句话让孟令允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不知怎么就靠在了贺兰弘身上:“五郎,我也想他。”
贺兰云霄是那样一个好人。
贺兰弘伸手着孟令允,手臂哆嗦了下:“长嫂,大哥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那时候孟家还高门显赫,如今南渡之后,门阀世家凋敝,不知孟家还和顺吗?”
孟令允眼泪决堤:“不管怎样,孟家待我还是极好的。”
“可是你总是贺兰家的人,”贺兰弘说道:“长嫂,你搬回来住吧。”
孟令允这才察觉偎依在贺兰弘的怀里,她满脸羞愧地挣开他:“天晚了,我先回了,以后再说。”
逃也似的走了。
她怎么跟他——自己的小叔子……可是她心里头实在是惦念他,一天看不见都觉得这天过的没滋味,疯魔了一样。
她想搬回贺兰家,真的很想。
可是她又想:贺兰弘还没有成亲呢,万一传出些闲话,谁会嫁给他呢。
回去后郁郁几日,不思饮食,加上暑热潮湿天气,生了一场病,好几日没出门。贺兰弘每日去城门口蹲人,一连几日看不到孟令允,着人一打听,才知道她病了。
他赶紧带着各种名贵药材上门:“怎么好好的,说病就病了?看的哪里的大夫,大夫怎么说?”
一连串的发问让孟家的婢女都发怔了,原来最疼孟令允的不是孟家,而是她的夫家——贺兰家呀,瞧人家一个小叔子都急成这样。
“七娘胃口差了些,脾胃不和,”婢女青雨说道:“贺兰郎君不用担忧,庄子上的贾大夫来看过了,已吃了三五次汤药调理。”
贺兰弘的语调这才平缓了。
他连喝汤药的蜜饯都给准备好了,正是回春堂的李大夫制的,全建康城最贵的蜜饯。晨起去宫中点卯的时候来了一趟,散朝后又来了一趟,晚间就寝前他又来了一趟。
孟令珠打趣道:“四姐要是再不好,贺兰郎君一天得住咱们家了。”
谁知道孟令允越发沉疴,孟家各种求医问药竟不见好转,没办法,孟老夫人只得把她送到贺兰家。
她一走,孟令姜只得和孟六孟令珠一起打理田庄。幸而又收留了几百流民,人手充裕,田庄倒容易打理。
而孟令允那边,听说回到贺兰家之后,贺兰弘亲自煎药侍奉长嫂,没多久她病情好转许多,已无大碍了。
传回孟家后,云华咕哝道:“贺兰郎君该不会对四娘……有爱慕之意吧?”
孟令姜:“他们叔嫂……”转念一想:唉,保不齐啊。
以贺兰弘的岁数,早该说亲了,却没有听说贺兰家看中了哪家的女郎,可疑,十分可疑。
如果说贺兰弘心里有孟令允,碍于是他的长嫂而不敢提,倒全部说得通了。这种事情有点高开炸走的感觉,孟令姜愁苦地想:这一对,怕是难了。
云华:“四娘……唉,奴婢都心疼她呢。”这么好的女郎,怎么偏偏年少死了夫君呢。
死了夫君,又被小叔子看上了,这……她都想掉眼泪。
孟令姜说道:“自来都是好事多磨。”,她看贺兰郎君跟四姐挺般配的,要是贺兰家能接受,倒不是什么坏事。
就这么有的没的想着,日子朝前奔腾。
立秋前一日,小两百亩水田的晚稻插秧完毕。
庄子上的农人躺在床上捂着腰唉哟唉哟地叫唤:“我的腰啊,可把我累死了。”
等插完秧苗才发觉,当地的农人便有一些人学着孟令姜的办法——苗圃育秧,插秧,他们也是出于好奇,拿出三五亩地来做试验田,看看苗圃育秧和直接播种,究竟哪一个产量更高。
苗圃育秧的办法竟在不知不觉中推广出去。
孟令姜得知后很是欣慰。
农忙之后,田庄上迎来几天的清闲,在建康城私塾念书的朱仪回到庄子上小住,给庄子里的人念念诗什么的。
贾群拎着一壶自制的杨梅米酒也来凑热闹:“小老弟,是谁教你的诗?”
朱仪说道:“是宋大人。”
“嘿,”贾群数落道:“他一个武人,小心教错你们了。”
朱仪翻了个白眼:“那也比你一个药方写完了都要毁掉不肯给人看的强,哼,小气。”
贾群每次写完药方,过几日病人好了,他都要把底方毁掉,外人都说这人特别小气。
孟令姜听了笑道:“不要这么说贾大夫,如果有半吊子郎中得了药方,按照这个抓药乱吃,吃坏了可怎么办呢。”
朱仪最听她的话:“女郎说的是,原是我无知。”
孟令姜笑了笑说道:“你还小嘛。”
她温声说道:“你方才念的什么诗来着?”“是宋大人教的。”朱仪问她:“女郎,宋大人去哪儿了?他都好久没来咱们庄子上了。”
宋大人啊。
她道:“他忙着呢,也许好久都不来咱们这儿了。”他也许久没见过他了。
朱仪小心翼翼地问孟令姜:“女郎,那之后,南匈奴人还会打到这里来吗?”
孟令姜说道:“要我说不会的。”
毕竟南渡打仗耗费甚大,江东对于南匈奴人来说非常鸡肋,加上宋蟾光已经把他们要的东西送过去了,怎么衡量,南渡攻打韦璟都不划算。
历史上几乎没有北地豪强过江攻打江南的,南宋因此才能偏安一隅多年,后来因为实在是太肥了,被人惦记了去,这才引来的亡国之祸。
如今的大永朝,鸡肋上的腥味都没有,刘耀费那个劲打他干嘛。
“咱们的晚稻插秧下去,得三个多月才能收割吧?”朱青数着手指头。
孟令姜说道:“放心,收割得了。你知道长江有多宽吗?”
朱青说道:“我们南渡过江的时候,小船行了三天三夜,得有六七十里地吧。”
孟令姜点点头:“长江宽阔的水面处达70多公里,南匈奴人想要渡江,光造船都得三两个月呢,等他们造好船,咱们的晚稻也熟了,来得及收割了再跑路。
朱青他们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好臭啊。”外面有人捏着鼻子抱怨——
“谁呀?”朱青忍不住嫌弃地出声,这人还挺矫情的。
孟令姜听见是纪瑶的声音,讶了一讶:“纪二来了。”又跟朱青他们说道:“是英国公家的小娘子,纪女郎来了。”
纪瑶以前嫌土地里脏,她新做的绣鞋下地一次就得扔了。
“纪二,”孟令姜出来迎纪瑶:“你怎么来了?”
纪瑶是骑马过来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贺兰在你庄子上吗?”
哦,她是来找贺兰弘的。
“贺兰郎君没来过庄子上,”孟令姜说道:“你找他有事啊?”
纪瑶白了她一眼:“有没有事你不知道呀。”她都十六了,孟令姜能不能对她上点儿心。
孟令姜想到贺兰弘和孟令允的事情,还是提点了纪瑶一句:“阿瑶,你说贺兰郎君这么久没说亲,是贺兰家的门第不高吗?”
纪瑶摇头如拨浪鼓:“怎么可能。”
“那是他长的不够好看吗?”孟令姜又问。
纪瑶:“谁说的。贺兰怎么也算是芝兰玉树吧。”
孟令姜:“问题这不就绕回去了?”
纪瑶脑子终于转了个弯:“七娘,你是说……他他心里头有人了?”而那个人他还娶不到。
孟令姜:“照我看,是这样的。”她继续打击纪瑶:“贺兰郎君八成心里头有人。”
纪瑶一下子哭了:“是谁?我不服气。”
是谁比她还能入贺兰弘的眼。
云华拱火说道:“谁都有可能,毕竟情爱这事儿啊谁又说的好呢。”
纪瑶哭的更大声了:“我去问问四娘,她是贺兰的长嫂,她一定知道。”
孟令姜:“阿瑶,这种事能不能给自己留点余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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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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