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野把手中的药瓶转了一圈。
瓶身由青玉制成,触手温凉,里面装着的丹药江如野不认识,有股淡淡的清幽的药香,很好闻,可江如野就是莫名排斥。
就和临走前曲言给他送来的那碗药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傅谷主让你把这个给我?”江如野问。
来人点了点头。
“可有说什么功效?”
“这个傅谷主没有提,只是交代必须让您尽快服用。”
江如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来人见已经把话带到,便准备离开。
“……等等。”江如野把人叫住。
他走到对方面前,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问:“只有这件事情吗?”
对方带着些许不解的神情答:“是的。”
只是送药,没有让他回去,没有过问他要去哪里,甚至连他明目张胆违背命令离开也没有一句责骂。
反常得让江如野以为傅问被夺舍了。
江如野抿了抿唇,眉目间笼上一层自己也没察觉的浅浅郁色。
见江如野这边没有其他问题,来人探究打量的目光在江如野和蔺既白走了个来回,终究是压下好奇心,告辞离开。
目送人消失在视线中,蔺既白开口道:“小安对不起,刚才是我冒昧了,你不要生气。”
他的嗓音仍有些哽咽,眼睛红红地看着江如野,神情满是被抛弃后的伤心,强撑着对江如野笑了笑,明明伤心欲绝却故作坚强。
江如野本来还因为刚才蔺既白的举动不悦,被这么一看,也有些生不起气来。
蔺既白失落地继续道:“是我不好,修为太低,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我配不上你。”
终归是自己反悔在先,江如野态度又软了几分:“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这么想,这半年多亏有你陪在身边,谢谢你。”
“小安。”纵使江如野已经纠正过了,蔺既白还是固执地喜欢这样唤人,似乎这样就能和一切都没有改变一样,“你以前不会和我这般生分的。”
江如野喉结滚动一下,还是将已到嘴边的带有和缓意味的话语咽了回去。
“是因为傅谷主吗?”蔺既白黯然伤神,“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在他看来我还是太弱了,不能保护好你。”
“和他没有关系。”提及傅问,江如野眉眼间的那抹郁色又重了几分,“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我辜负了你,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可以答应。”
蔺既白想都没想就道:“那我想要你别冷落我可以吗?”
江如野一滞。
“小安,求你别赶我走。”蔺既白语言更哀切了几分,“就算不能结为道侣,我能偶尔见到你,在你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看出了江如野眼中一闪而过的动摇,蔺既白把姿态放得更低,竖起手指发誓道:“我保证不会经常出现惹你心烦,如果你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我一定不再打扰,小安,我现在真的适应不了一下子完全见不到你。”
江如野终于被磨得没有拒绝,算是默许了。
蔺既白顿时神情松懈下来,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露出笑容来。
江如野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们从哪来的?快出去!”
客栈门外突然起了骚动,江如野抬眼看去,就见掌柜边捂着口鼻边挥手赶人:“去去去,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真晦气!”
“发生什么事情了?”
掌柜转头看去。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虽然透着些微憔悴和病色,但装束干净利落,头发用简单的玄色发带束成一个高马尾,脖颈线条如雪刃般凌厉,像注入了刀光剑影中淬炼出来的锋锐。
只一眼,这周身气度就让阅人无数的掌柜连忙挂上笑容,陪笑解释道:“打扰客官了,这些是从青岚镇来的流民,客官放心,我这就赶他们走。”
江如野皱了皱眉。
人群里形色各异,男女老少都有,看起来经历了长途奔波,面色蜡黄,眼下带着乌青。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嗓音沙哑,看着掌柜的眼神满是恳求:“我们虽然是从青岚镇来的,但真的都没有染上疫病,求掌柜通融让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可以吗?”
“你说没病就没病?”掌柜不耐烦道,“所有人都知道青岚镇瘟疫严重得很,一看到你们谁还敢进来?快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等等。”
已经稀稀落落走到门口的众人闻言停住步子,疲惫的眼中亮起微弱的光。
江如野走到那个领头的妇人面前问:“您说您从青岚镇来?现在青岚镇是什么情况了?”
自青岚镇疫病爆发,他们背井离乡、外出逃难后,只要别人一听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看他们就像看什么脏东西,恨不得离他们八尺远,已经许久没有人待他们如此客气了。
“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开始的,等我们发现不对的时候,整个镇子已经大半的人染上疫病,浑身上下起满了疹子,高烧不退,转眼就没了好几个人……”妇人嗓音颤抖,仍旧满是恐惧,说着说着,又生怕眼前人也被吓着,急切道,“但我们是很早就从青岚镇出来的,没有任何病症,郎君不要害怕!”
妇人把袖子往上撸,给人看自己手臂裸露出来的完好皮肤,眼角细纹满是忐忑,其他人也默默点头,眼神胆怯又带着希冀。
江如野对青岚镇的瘟疫有印象。
青岚镇背靠五大仙门之一的栖霞宗,繁华富庶,人口众多,但前世的青岚镇,后来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元气大伤,几乎沦为一座空城。
当时就连栖霞宗宗主亲自坐镇,也没有控制住疫病的蔓延,险些使得周遭方圆百里的城镇全跟着沦陷。
算算时间,如今应该便是疫病刚爆发的时间。
江如野看着眼前人的手臂,风吹日晒下松弛起皱,透着不符合年龄的饱经风霜,只沉吟了片刻,便道:“仅凭这个也不能说明全然无事,这样吧,我先给你们看诊,若确认无虞,你们便进城去东南角的医馆,会有人安置你们。”
话音方落,衣服就被人扯住了,蔺既白传音入密劝他道:“小安,你才刚好,这病又来势汹汹,万一染上就麻烦了。”
“无事。”江如野摇头,“我总要先探明虚实,不能累及他人。”
掌心一空,眼前人已经抽身出门。
蔺既白知道自己拦不住。
对方做出的决定,他一向拦不了,也没有身份去拦。
江如野随意找了个无人的桌子,又布下结界,在街道旁依次诊脉判断起情况来。
少年系上了面帘,半垂着眼神情专注,让蔺既白想起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场景。
“听说城门口那来了个医师,看着年龄不大,医术着实高明,我家那口子看了几十年都没好的心痹,一剂药下去就好了大半。”
“当真?”
“当然是真的,你现在去应该还在,好几天了,就没歇息过,可拼命。”
蔺既白跟着排了许久的队,终于见到对方真容。
“何处不适?”
少年的嗓音从面帘后传来,闷闷的,浅褐色的双眸中爬着淡淡的红血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惫。
但很吸引人。
蔺既白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情不自禁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全程。
江如野写完药方抬起眼,不解地拿方子在蔺既白眼前晃了晃:“你的问题不大,只是风邪未愈,按上面的抓三副药,一日一次……”
蔺既白认真地边听边点头,点到一半,大夫突然没了声。
“哐啷——”桌椅被撞出刺耳的声响,下一瞬身上一重,蔺既白被砸得踉跄,差点没接住。
大夫晕倒了。
“你晕后全乱了套。”蔺既白后来对人玩笑道,“我明明才是病人,却替大夫收拾起烂摊子,好不容易才让外面等着的人全散了。”
江如野摸了下鼻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是意外。”
取下面帘后,蔺既白发现对方年纪比想象中的还要小些,骨骼线条未完全硬朗,带着青春的柔和与朝气,除了那双眼睛。
浅褐色的眼眸似乎总蒙着一层郁郁寡欢的雾,藏着外人看不懂的心事。
蔺既白能感觉到对方像是在逃避什么,才会拼命用其他事情麻痹自己,但两人才认识不久,他也只能委婉地劝人要注意休息。
年轻的大夫应了,却不妨碍此后依旧我行我素,看得蔺既白无奈。
现在他总算揭开了迷雾一角,窥见了几分答案。
蔺既白收回心神,只见江如野已经站起身,便出了客栈走过去问:“情况还好吗?”
江如野点点头,翻出一枚药铃。
样式眼熟,蔺既白刚从来人的腰间看到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
江如野把这个递给妇人:“你们拿着这个,去医馆,找……”
说到这里,江如野卡了下壳,似乎在人选中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去找一个姓曲的大夫,他会安顿好你们的。”
“谢谢,谢谢小郎君!”
“小郎君大恩大德,日后必有福报!”
“……”
一行人千恩万谢,往江如野所指的方向去。
江如野看着众人走远,冷不丁道:“我要去青岚镇。”
“什么?!”蔺既白大惊,“小安,那病那么严重,你现在去不就是往火坑里跳吗?”
……
“我知道了。”傅问听人来回报东西已经送到了,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淡声应道。
曲言在一旁整理着病案,眼见空气又陷入安静,有些忐忑。
清晨前脚江如野刚走,后脚他就和出现的傅问打了个照面。
某人弄出的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曲言站在被轰开的院门旁,看到傅问的那刻冷汗登时下来了。
“傅谷主,这……”曲言汗流浃背,搜肠刮肚试图替已经一走了之的某人开脱。
没想到傅问只是微沉着脸环顾了一圈,既没有发作更没有迁怒于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让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如此轻易过关,总让曲言有些战战兢兢的。
“曲师兄,曲师兄?”有人唤他,曲言连忙回神,就听对方道,“有人找你。”
“找我?”曲言疑惑。
傅谷主还在这呢,竟然不找傅谷主找他?
来人把一枚白玉药铃交给他:“他们是从青岚镇来的,说在路上遇到个小郎君,让他们拿着这个来找你。”
曲言一接过就惊讶得脱口而出:“这不是小江的吗……”
话说到一半,他又连忙压低了嗓音,去觑傅问的脸色。
眼见后者一伸手,曲言连忙把那枚药铃递了上去。
傅问瘦长的手指上面摩挲了一下,下一瞬便对他道:“最近你来主事,我去青岚镇一趟。”
我去青岚镇一趟(×)我去抓人([点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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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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