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酒醒之后出了洞府。
外界天明,整个幽篁谷由于结界的荫蔽,看上去像浸在阴天里。然而,他深知,这方阴影,是保护众妖丹屏障。
众妖如今群居于此处,倒也安稳。
他心中仍有积郁,漫无目的前行,无意间来到河畔,见一些妖待在河周围修炼。
一只鹤妖正教授他的孩子用妖力命准目标,小鹤妖尝试了很多次,一次又一次地将攻击投入河中固定方向,然而没有几次能命中。
旁边鹤妖被溅了一身的水,见此情状连连摇头:“你练习了这么多遍怎么还是不会?要是再这样下去,可怎么上战场攻击敌人!”
小鹤妖听罢,身后的翅膀耷拉着,垂头丧气地站在水中央的平台上。
“我来教你吧。”
鹤妖听到声音转头一看竟是秋辞:“妖主大人?!”
秋辞降落于河中央的平台上,指挥道:“你先飞到那个位置,然后发力让我看看。”
“好。”
小鹤妖扇动着翅膀腾空飞起,按照着秋辞所说发力,攻击落入水中,发出几分激溅之声。
小鹤妖没有命中,秋辞从他行动似乎发现了问题,飞起落于另一处,颇有耐心,又道:“你现在再发力,连续击三下这一个方位。”
小鹤妖照做。
然而发出连续攻击之后,小鹤妖翅膀一偏,险些坠入河中,秋辞抬手拉出一道光网及时接住了他。
“他太累了,而且右翼折伤了。”
护送小鹤妖上岸之后,秋辞对鹤妖道。
“定是这几天太过劳累所致。”鹤妖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刚修成人形不久,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身体,最近让他多休息,修行不可操之过急。”秋辞摸摸小鹤妖的头。
“可是不抓紧时间修炼的话,怎么有能力保护自己呢?”鹤妖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仙盟日后定会来犯,能冲上战场的妖自然越多越好。”
“但不管怎样,我会首先冲在最前面。”
秋辞坚定告诉鹤妖:“然后是你们。再然后,才是柔弱的小妖。”
鹤妖深被触动,望着秋辞离开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摸摸小鹤妖,对他说:“我们的妖主,真的很厉害呢。”
小鹤妖连连点头。
秋辞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走了一程,容川步调轻快朝他跑来,脸上神色瞧着莫名喜庆。
“秋辞哥哥,哦不,妖主大人!有件喜事马上要发生在你身上了!”
“你还是叫我……还是叫我秋辞哥哥吧。”秋辞纠正他,笑问,“什么喜事?”
“当当,妖主,就是她们!”
牧江流领着几位衣着仙妍的女子自林间款步而来,是已经修得人形的女妖,个个姿貌端丽。
秋辞眉头微锁地看向牧江流:“什么意思?”
“妖主独居洞府,夜深露重难免倍感孤独寂寞,近日不是有很多妖族投靠嘛,我们特地从所有女妖中挑选了最美的几位妖仙子,荐给妖主您。”
言毕,几位女妖端着婀娜身姿袅袅上前,叩身道:“向妖主问安。”
“……退下。”秋辞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被他气势震慑了,几位女妖顿时停步不解地望向他,又看看牧江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辞哥哥,牧大哥说你晚上借酒消愁独自寂寞,所以就找了几个大姐姐陪你。”容川劝道,一脸天真。
秋辞意识到容川被带偏了,正要说什么,牧江流也凑上前来劝:“对嘛,你都已经是妖主了,享受享受温情也不过分,美人在怀,可助你忘记世间无数忧愁。”
“……”
这些劝告简直像是拱火,秋辞拉下脸,直接折身离开:“都退下!”
接着折身摆脱现场局面,头也不回地走向洞府,想起什么,回头瞪视牧江流:“还有,以后你再做出此类出格的事,我会拎着你的脖子,亲自将你丢出幽篁谷。”
秋辞留给他一个充满怒气的背影。
回到洞府。
秋辞见案几上有残酒,仰起脖子一口灌下。
寂寞难耐?!
谁说的!
他饮下一口酒,独坐时忍不住思绪抽离,而后脑中却不受控制地出现沐卿云。
……
他将酒丢到一旁,自衣襟前摸出柯梦茧,掌心烈火将柯梦茧焚尽。
而后,他静静看着上空出现的画面:
如置身于画中的沐卿云坐在桃林间看他。
而他则于林间练剑,手中凌霄卷起一地桃花。
花瓣纷飞间,两相对望。
……
画面消散,他又摸出一茧,焚烧殆尽。
画面再起,那是简云居里简单不过的日常,他修行回程,一路穿花拂叶,轻轻推开简云居书室的门。
沐卿云正垂眸写字,见他进屋抬眉盈盈而笑:“回来了?”
……
无数被记录下来的往事,如今却只能以虚像的形式出现。
他按住心口,感受到心前皮肉被缓缓撕开的痛苦。
没有战场负伤时那般痛,却提醒着他那些已经随回忆存在的伤口。
他整个上午命令洞府不得来人打扰,尤其是牧江流。
但,不消多时,牧江流还是轻轻松松溜进了洞府,秋辞见他出现,正要操纵身旁酒壶掷过去,牧江流见状连忙举起双手投降:“别别别丢!你朋友过来找你了!”
牧江流侧身一让,秋辞看到了故人。
汤屏见到他,上前来拜:“叩拜妖主!”
秋辞顿感已有许久未曾见他,不知他今日来此何意。
他上前去迎,牧江流则离开了洞府,秋辞走近他问:“你也是来投幽篁谷的吗?”
“老朽并非如此。”汤屏在秋辞的引领之下落了座,缓缓道,“你最近与云岚间的冲突我都听说了,我如今已不再寄居苍鹭山,早已辞别了尊者,有些话可以当面跟你说。”
汤屏:“听老朽一句劝,今后你务必提防北辰晔,此人心计极深,一直欲置你于死地,你万不可落于他手。”
“我会的,多谢提醒。”秋辞如今已将其视作最大仇敌。
“还有一事,老朽听闻你与尊者分道扬镳……”汤屏为难劝道,“但是我想说,尊者他,从来都是一心为你……”
“他一心为我?”秋辞只觉好笑,“那只是他和你的主观臆想罢了,他所行决断,很少顾及我的感受。”
“不是的……”汤屏连忙告诉他,“百年前,尊者——咳咳咳!……”
汤屏说及此,突然喷出一口血,喉间滞塞,一时间想说的任何话都说不出口。
禁言咒……是那人对他施加的禁言咒……
汤屏直身,秋辞见他一脸痛苦,连忙用力量为他纾解:“你怎么了?”
“没事……”汤屏摇着头吸着气缓和,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只要说出关于秋辞的事,便会被束缚,接着浑身隐隐也会传来刀绞般的痛。
秋辞见他难受,为他输力之后,准备命人过来:“我让人带你歇息,再去找精通医理的妖为你诊治。”
“不必了……”汤屏撑起身站起来。
身中此咒,有言不能发,若是再执于此事,真的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他决定拜别,不再叨扰秋辞,冲他揖手道:“妖主,老朽便离开此地了。”
“你不留在幽篁谷吗?”
“老朽如今孑然一身,只想平静生活,不参与人间任何纷争。”如今,他最亲的白蓝已于不久之前辞世,而故乡早已不在,他也没有可去之地,既然如此,他便浪迹世间,不参与任何纷争,安分守己,穷尽此生。
某日若是落于捉妖人之手,他也不悔不憾。
拜别之后,他折身离开,然而没走几步,却失足倒地。
“汤屏爷爷!他怎么了?”
容川和一些妖齐齐拥进来,秋辞诧惊汤屏退化成妖身,忙冲上前将其托身怀中。
他想起来,此前,汤屏都在苍鹭山的灵炉中温养,那也是他的护身灵器,如今离开了苍鹭山,身体虚弱至此,定是没了温养之物。
应是有办法救他的。
而救他的方法……
沐卿云一定知道。
“我回苍鹭山一趟。”秋辞果断做了决定。
-
云雾缭绕,苍鹭山覆了雪色。
秋辞为了不引发惊动,选择隐匿身形,自苍鹭山山脚行上山中。其实他可以直接入山去找沐卿云,可是刚抵达山脚下的城镇,他就开始犹豫。
还是勿要惊动他,直接去简云居取物吧。
山脚之下,是熙攘人间。
集市热闹,人行人往,一切似乎维持着往日的模样。
他本以为现世早已物是人非,然而始终有些东西并未改变。
“卖叫花鸡喽,香喷喷现烤的叫花鸡!”
行至长桥,他突然听到叫卖声,熟悉的气息牵引着他快步走去,他来到摊前:“给我一只。”
“好勒!客官现吃还是带走?”
“现吃。”
“好的客官,这就给您敲开。”老板捧出一枚,敲开包括在外部的泥层,用崭新的荷叶覆住内里食物。
秋辞捧接过来的那一刻,感受到了这食物散发出的温暖。
熟悉的香气和这样的温度,都令人怀念。
曾经年少时,沐卿云带他多次下山来到城镇,他喜欢这道小食,每每便会买下。
更小一些的时候,他未习辟谷,沐卿云便时常带他来此,为他买各种吃食。
其中经常买的,便是叫花鸡。
如今,即便已然辟谷,他仍旧留恋这方人间风味。
因为,那是他们的共同回忆。
秋辞捧着热意漫漫的食物独行于桥上,心想着,待会儿去苍鹭山,会不会遇到沐卿云?
若是当面遇到了,那时候他又该怎样面对呢?正踟蹰时,身旁行过两位负着剑的修者,秋辞感知到旁侧掠过不寻常的力量,循迹而望,只听那两名剑修对话传入耳中:
“时间不早了,得快些去这镇子买些贺礼。”
“凡间俗物你确定能行吗?结为姻亲的可是云岚和北岳,那都是大派,这些凡俗之物恐怕不太行。”
“没事,就挑些贵重点的买,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就量力而行,心意尽到就成,反正他们也不看重这个。”
姻亲?
云岚和北岳?……
秋辞只觉得此言相识,这两个字在他脑中瞬间炸开。
他忙逐上那两名剑修:“你们方才说,北岳与云岚结为姻亲?”
两名修者见他凡人打扮,周身也没什么灵息,一看就是普通人,随口说了:“就庇护你们这一带城镇的云岚仙宗,与另外一大仙门北岳。”
“结姻之人,是谁?”
对方不明白此人面色为何如此沉痛,回答:“云岚的云华尊者,北岳的薛漓仙子。”
闻之,秋辞手中的食物登时坠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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