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隐藏在帷帘之下的眼睛射出一道警觉的光。
蓬莱修士在他身前围开:“兄台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干的是危险行当,行走人间多有不便。”男人直身,头低垂下视,未曾面向周围修士,手里却紧握着方才捡起的碎瓷片。
“我们蓬莱素爱广结善缘,兄台可否一见?”
“不必了,萍水相逢,何必逢面。”男人一手提了桌上布袋,起身欲离时,对面探来一只如鹰锐利的猛爪。
男人抬拳相击,同时手中瓷片打出。
那率先出手的蓬莱修士被对方震退,发觉对方暗藏实力,更加生疑起来,现场气氛顷然剑拔弩张,余下两位蓬莱修士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齐齐朝男人左右围上。
男人掀桌而起,灵气藏在桌后重重推出,蓬莱修士齐手抵挡,桌子碎成数片。
旁边就是窗户,男人没有丝毫犹豫,握着布袋的那只手朝窗打出道灵力,破窗直接飞出。
“抓住他!”
见男人遁出现场,蓬莱三人紧逐而上。
街道上此刻正上演着一套奔逃战,男人拼命地向前跑,身后蓬莱修士紧追不舍。
男人飞上一处高阁屋檐,刚站上去不久就被逼停了——他三面方向均被敌手堵截,而剩下唯一没被堵住的地方则通向暗巷,他如果选择从那里逃跑,到最后自然没有出路。
进退维谷之际,他手中一抖,一物自布袋中滑出。
灵光乍现,手中之物现身,竟是一支长笛。
长笛横吹,如幽泣般的乐音发出,接着幻化成数道实质的针芒,暴雨般射向前左右方围追堵截的修士。
众修士躲避的同时,有人认出了他,大惊道:“楚寂白!他果然现身了!”
竭力隐藏的身份竟被识破,楚寂白以灵力催动神器,笛声变得越加急促,如注的金芒扫向众人,他们躲避挥挡之时,楚寂白趁机突围。
镇守在北方的修士察觉到他妄图朝自己这边出逃,拔剑上前拦阻。
楚寂白手中长笛毫不留情地扫出,带出一道强光,直接将那人轰下了屋顶。
接着,身影迅速消失在现场。
-
事发之后,蓬莱弟子速速将此事通报本宗。
得到楚寂白现身的消息之后,褚尉迅速做出下一步安排:
“楚寂白于附近镇子现身,不日之后定会想办法潜入蓬莱,救走温寻。”
“我们该如何给他制造潜入之机,是放松关界防御,最后瓮中捉鳖?还是派人在蓬莱周围的镇子候着他现身,最后直接擒获?”落青菱坐于阁中正与褚尉密谋。
“以上方法都不用。”
褚尉面向落青菱,摇了摇头:“夫人,你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
“楚寂白曾经是护界弟子,我蓬莱的防御机制,他可是清楚得很啊。”
褚尉继续:“我们蓬莱的八象海防阵每隔二十年需要修士祭出半血,这些被选中的人既是宗门佼佼者,也是那时的护关弟子。楚寂白当年就是八位护关弟子其中之一,凡是祭出了半血的弟子能控制阵法,楚寂白就能利用这个趁虚而入。”
“这么说来,折桂大会结束之前,他一定会现身?”落青菱不确定问道。
“是了,我们直接守株待兔便是,毕竟温寻在我们手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楚寂白是个祸患。”落青菱忧虑道,“他曾是蓬莱弟子中的佼佼者,此前习得我宗门秘法,他叛逃之后,若是将功法外传,被上修其他门派获得,我蓬莱该如何藉此立足?”
“这倒不是最重要的一点。”褚尉落座落青菱身旁。
“这都不重要?”落青菱黛眉一皱。
褚尉颔首道:“真正重要之事,关乎我蓬莱声誉。他和温寻同流合污,势必从温寻那里得知了关于鲛人族的诸多秘密,所以,此人万不可留。”
“所以——”落青菱骤然顿悟出什么,面向褚尉问道,“趁着折桂大会,我们要杀了他?”
“嗯,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褚尉含笑应答。
“杀了他温寻怎么办?不是说温寻还要依靠楚寂白亲手了结吗?”
“温寻封印了便是,我祭海如此庞大,难道还镇压不了一只鲛祟?”褚尉说着搂上落青菱肩膀,“我的夫人啊,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孰轻孰重,一定要分清,还有,切忌心慈手软啊。”
落青菱失了笑:“论谋略,还得是夫君在行。”
“可蓬莱离不开夫人的辛苦操持啊,最大的功臣,永远是夫人。”褚尉心悦诚服,夸赞落青菱的同时贬低自己,“而我,永远只是个替夫人出谋划策的军师罢了。”
落青菱闻后,但笑不语。
-
海浪拍打着礁石,海滩响起呜咽的海风声。
夜色深处,一方晦暗的山洞中,楚寂白坐在火堆前,抱着双腿看着火光发呆。
冉冉升起的火焰由最初的明亮渐渐变暗,木柴即将燃尽,他眼里的眸光却不曾黯淡下去。
因为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鸽蛋般大小的圆物,那东西通体散发着曙色,在这黑暗的场景中分外夺目。
他将那圆物丢入火中。
霎时间火焰突起,自火焰上空竟浮现出幕幕画面。
那圆物其实是柯梦蝶织成的茧,将此物焚烧可以看到过往和心念之人共处的景象。
熟悉的画面浮现之后,楚寂白更加用力地抱着自己,静静靠在洞壁,心醉地望着面前亦真亦幻的景象。
画面现着他和温寻曾经经历的一切。
其中有一幕是温寻递给他一个酒壶,两人坐在海边,他们的发梢和衫摆被风吹得扬起。
温寻将酒壶递过来,他接过之后就着壶口灌了一口。
那酒壶里盛着的正是燃花白,他当时不知道那燃花白的烈性,大灌之后,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
温寻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不胜酒力的模样,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看到这里,楚寂白忍不住将放在一旁的酒袋摸起。
里面装着他们当年一起喝过的燃花白,他仰起脖子,辛辣的感觉自喉间蔓延到胃部,然而在辛辣灼热之后,却仿佛有一股暖流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海风灌进山洞,周身的寒意也因为饮酒被迅速驱散。
而当年,温寻就是那样告诉他的。
他说,喝了燃花白,就不再惧怕寒冷。
画面随着火焰的消退也开始退却,温寻摸了摸衣襟,方才丢进火中的茧已经焚烧殆尽,功效即将消退。
他衣襟因为翻找的动作微敞,露出了胸口狰狞的伤疤。
那是由柯梦茧引起的,柯梦茧每焚烧一次,心里深藏的记忆被唤醒一次,而心口就会裂开一道伤疤。
他衣襟内随身携带的柯梦茧已经被用光了,于是他开始翻乾坤袋,终于翻出最后几枚。
准备将他们丢进火中,洞口突然走进一人。
他发觉之后第一时间将柯梦茧藏进衣襟,接着迅速提起了手心的长笛,用着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来人。
“你是谁?!”
“明天他就要被处死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欣赏柯梦茧制造的幻境?”
黑袍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外界的海风灌进山洞,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可是我根本救不了他!……要是能进入八象海防阵,我早就想办法入蓬莱将他救走了!”说到这里,他不禁怨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手捏紧成为拳头,“我力量折半,完全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哦,原来是力量不够。”黑袍人轻笑之后问,“那要是有人借给你力量呢?”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要是我能借给你力量呢?”
黑袍人欣赏着楚寂白震惊的目光,继续道:
“我借你力量,助你破开八象海防阵。”
“你为什么这么做?”楚寂白不相信一个陌生人会无条件帮他。
果然,黑袍人紧接着道:“我借给你力量,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他忙问。
“你进入蓬莱之后,替我取出藏在阵眼之下的碎月篌。”
“可是——”
“你先别急着说其他的。”黑袍人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潜入蓬莱第一件事是想救走你师兄,但你有没有想过,那可是折桂大会,现场齐聚各派名流,危险发生时一只苍蝇都休想逃出去,你确定你有这么大的能耐突破重围救出你师兄?”
黑袍人说到这里。
楚寂白眼里升起的光倏忽又灭了下来。
他说得对。
就算自己获得了足够的力量有能耐潜入蓬莱,也不一定能救走温寻,自温寻要被蓬莱当众处死的消息传出之后,他就想过,从一开始,蓬莱就可能借着这个设局等他。
此行极大可能有去无回。
“那该怎么办?!”他突然绝望地抱住头,希望快速地陨灭了。
“这就是我跟你商量的条件,你潜入蓬莱之后,不要去折桂大会现场,只管帮我取出碎月篌便是。”
黑袍人在他面前蹲下来,不徐不疾道:
“至于你师兄——”
“交给我便是。”
“你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他?!”楚寂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然如此信口开河,还当着他的面信誓旦旦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当着仙盟那么多高手的面救出温寻,怎么可能?!
读到了楚寂白眼里的质疑和犹豫,黑袍人轻蔑笑出了声,突然站起来:“你其实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我给你的这个选择。”
黑袍人最后问他:“我没有多少耐心,最后,你选还是不选?”
感觉到对方似乎要走,楚寂白连忙站起来:“我选。”
“好。”
黑袍人得到了答案,最后交代:
“明日折桂大会闭幕,你听我指令行动。”
他不作他言,交代完毕之后,身形化作黑雾,顷刻消散于洞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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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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