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从空近日不在云衔山,明光堂弟子们如往常一般修炼,偶尔碰上难题便记在功课中呈给门主。只是随着厉从空出现在云衔山中的时间骤减,门中政务与弟子功课逐渐堆积如山。
一日清晨,照时留从花市无尘中走出来,掩上大门,平静地加入晨跑的队伍。诸位弟子虽然好奇,但有孟清衍与靳望州在,队伍中无人提起金仙。
照时留做完每日的功课后偶尔会加练,不过因厉从空不在,无人给他念入门典籍后半册。
他便揣着鹤纸与入门典籍去寻孟清衍与靳望州,但两位师弟明明念出的是正确典籍,可听到照时留耳中又成了相同的诗句,就算换了旁人也毫无变化。
众人围在明光堂中一筹莫展,提议由孟清衍舞入门剑招给小师兄观摩。
案桌便被推开,腾出一片空地,孟清衍提着剑一板一眼地在堂中舞剑。
照时留举着行藏跟着他学习,诸位弟子原本有说有笑地聚在周围,片刻后渐渐不再发声,面面厮觑,目中犹豫。
靳望州左右打量了一下师兄弟,打圆场:“小师兄第一次练习后半册,略有错误,没啥好奇怪的!”
弟子们没有搭话。
他们都知道这并不仅仅是错误,照时留舞的剑招与孟清衍大师兄的剑招分明毫不相干。劈刺凝顿,一个招式数百个低级错误,如同一个从未习过武的凡人。
明光堂中何时有过这般弟子,更何况他是金仙与门主的弟子。虽然他们知道照时留修炼晚,但此时都有些心绪不宁,不少人觉得若是自己做两位的弟子可能会更好。
弟子道:“……小师兄其实不必这般辛苦。以小师兄的身份,云衔山所有人都会对他恭敬有加,况且,小师兄神玉为骨,如芝兰玉树,我等都会爱护……”
孟清衍的剑招一顿。
靳望州皱眉,呵斥他:“胡说什么呢!”
照时留充耳不闻,继续舞着自己的剑招。
那弟子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听上去却叫人浮想联翩,当即羞愤不已:“对不住,大师兄!是弟子失言……”
孟清衍叹息:“你不应该同我道歉。”
他的视线落到照时留身上。
照时留停了挥剑,却不太在意,他眼下一心只有修炼,对于这些莫须有的言辞完全入不了耳。用鹤纸同孟清衍道了歉,他朝诸位师弟点头,抱着剑想离开明光堂。
“小师兄,对不住,我其实不是……”
弟子的话停住了,明光堂大门被推开,檐上的风铃响出清脆的声音,宛若溪水潺潺。一股凉风穿堂而过,衔来了云衔山第一场冬雪,雪若梨花,淡薄而轻盈。
堂中所有人的视线凝到明光堂外。
“下雪了。”
有一个人提着剑从雪地里走来。
他似温柔的雪,明秀的冬月,坠在雪地中,将雪色染成无边的霜。
照时留忽然想起,风不晚是云衔山剑仙。他遥遥地望着对方,却想起风不晚说他的心装不下除花玉楼以外的东西时的目光。
在明光堂见到风不晚其实是件很高兴的事,但眼下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所以那些淡淡的欣喜便化作目光投到对方身上,隔了一息,雀跃之情便彻底平静下来,他看着风不晚走进堂中。
两人没有对视。
风不晚路过他时脚步没有停歇,门外的风雪却撩起了照时留鬓角的碎发,一片雪花贴在他的面颊上。
如风轻柔地吻过花。
风不晚:“你们门主近来有事不在云衔山,但南天剑海不日开启,此次门中大比十分重要,所以他传音于我,希望我出关领你们修炼。”
诸位弟子不像照时留那般经常见到他,此时都震撼于剑仙与众不同的气质。他们原本以为剑仙该是杀伐果断、清逸似仙的存在,可现在见到风不晚,虽然仍然不似凡尘中人,但总觉得如沐春风,尤其是对上剑仙的双目,只觉得他温柔似水,会对自己关照有加。
弟子们立即围聚过去。
“……剑,剑仙?那弟子们如何怎么称呼您?”
风不晚:“你们如何称呼厉从空?”
“门主。”
风不晚点头:“你们便称呼我为门主。若修炼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询问我。”
弟子们迟疑片刻,顿时兴致勃勃地提出近期遇到的难题,一时间堂中活络起来。
照时留瞧了那面片刻,五指无意识地抚了一下行藏的剑鞘。
门外是飞雪,凉风吹过他的发梢与衣袖,门内随着风不晚的到来变得热火朝天。诸位弟子都争着询问剑仙剑术,风不晚只是简单点拨对方两句,弟子们顿时若有所悟。
他们说的东西,照时留一句都听不懂。
他忽然理解了厉从空所说,门中弟子只需轻轻一点拨,修炼便日行千里是什么意思。原来直接看见天之骄子时,这种感觉便会化作不平与失落,叫他站在原地如芒在背,第一次清楚地品味出格格不入是什么滋味。
是酸涩的。
叫人憨涩的羡艳与自感卑微的嫉妒之情。
照时留想要离开这里,当他转过身想推门离开的时候,听见剑仙温和有力的声音。
“风有些凉,照时留,麻烦您掩上门。”
他便僵在原地,走不是,转过头也不是,只能呆呆地拉上明光堂大门,隔绝住风雪,站在门边,只要一动脚就能滑出去。
风不晚的声音淡淡的。
“掩上门便过来吧,上次教你的入门剑招,学得如何了?可有不懂?”
弟子们了然,原来小师兄是同剑仙学的剑招,那么与孟清衍大师兄所舞不同也能理解了。
靳望州便跑过去,将他拉回来:“小师兄你快进来,云衔山每年下雪可冷了!你现在身体弱,着凉就不好了。况且花市无尘的那几株海棠还需要你照料呢!”
他被拉入人群,抱着剑,扬起头看风不晚。
对方偏过头,拂掉他肩上的落雪,灵力悄无声息地落到弟子身上,将微微发抖的照时留身体扶稳。
风不晚什么话也没说,可动作却极其自然,仿佛告诉弟子们,两人这般相处时间已久。
“你们各自修炼,若有不懂皆写在功课中递交上来。至于你,”他同照时留道,“你跟我来。”
风不晚领着他走上明光堂的主位,他没有去坐厉从空的位置,而是坐在侧座上,又命人搬来一副桌椅,与自己的位置并排。
风不晚:“你坐我身边可好?”
照时留不敢直视他,侧过了眼,目光投在那副桌椅上,不知道说什么。
“若你不懂,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帮你尽快修炼。”
风不晚停了一下,轻声道。
“为了,见到他。”
心中一动,照时留转过头,瞧见风不晚垂着眸,态度称得上纵容。
有些微妙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风不晚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可听见对方说'为了见他'时,他觉得有些古怪,他不算特别开心。
照时留想不明白为什么。
于是点了一下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将行藏放在案桌旁。他想起自己背得果瓜烂熟的入门剑招上半册,于是写了鹤纸递给风不晚,希望他教自己下半册。
风不晚笑着点头,取来了入门剑招,快速翻阅了一下,将岸上的纸页与狼毫笔隔空取来,交给照时留。
“我一句一句教你写?”
照时留:师尊亲自写的话,纸上墨迹很快就会消失。
“那厉从空是如何教你的?”
照时留自然而然道:他偶尔会握着我的手写。
风不晚:“好。”
他来到照时留的身后,俯下身来,手臂绕过照时留的后背,握住他执笔的手,蘸了墨水,领着照时留在纸上写出入门剑招下半册。
或许是因为云衔山下了雪,明光堂中尚有寒意,可照时留却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背后传来,风不晚为了防止长发滑落到他面前,于是将一束长发拢在一侧。
因为他一直站在身后弯着腰,照时留怕他太辛苦,于是主动说:师尊,要不你坐着,我站着。
风不晚:“你会挡着我视线。”
照时留沉默了片刻,总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个话题,但他骑虎难下,只能迟疑着说:那我也坐着?
风不晚:“你坐在我怀里的话,我可能没法专心教你。”
……
照时留的大脑卡壳了一下,突然不敢问为什么,想起堂中还有很多弟子,于是不自在地摇头,想将注意力放回笔尖。
风不晚仿佛知道他所想:“别担心,他们看不见,剑仙不是任何人能窥视的。”
照时留终于忍不住仰起头,心中有个荒唐的猜测,迟迟不敢问出口。
你……
是不是喜欢我?
可他又想起花玉楼曾说,有情道爱世间万物,会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对方喜欢自己。他不应该问。问出口后,若是得到的答案是他一厢情愿,那之后该如何同风不晚相处?
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点点头,两人换了姿势,他坐在风不晚怀里,被自己三师尊握着手,慢慢写入门剑招下半册。
期间,若是遇上晦涩难懂的字句,他便摇一下金链,风不晚会同他逐字逐句的解释,尽可能通俗易懂。他的声音平和沉静,照时留听得十分认真。
等教完数十页,已是傍晚。
堂中弟子需要用晚膳后继续修炼,于是依次将功课呈上去,却见剑仙立在照时留的案桌边,正指导着小师兄的功课,他们不敢打扰两人,便将功课安静地呈放在厉从空的案桌上,随后快速离开堂中。
等明光堂大门彻底关闭,靳望州才呼出一口气,敢大声道:“大师兄,你有看见小师兄身上的光吗?”
孟清衍回过神,点点头:“虽然不明显。我还以为是火光印在小师兄身上,但确实是灵力汇聚的光芒,剑仙只是教授他一下午,便叫小师兄汇聚了灵力,看来日后小师兄也不会再为修炼发愁了。”
靳望州欣喜地一拍手,揽住他:“走走走,去吃晚饭!”
“需要给剑仙和小师兄带一份吗?”
靳望州:“小师兄难得修炼有进步,别去打扰他了!”
堂中安安静静的,照时留坐在风不晚怀中,见所有弟子都离开,且面上没有露出奇怪的神情,身体才放松下来。
他原本以为所有人都会看见自己坐在风不晚怀里,可门中弟子们目不斜视,并未露出诧异神色。
照时留:他们看不见我们……这样吗?
风不晚握着他的手:“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在意。”
照时留:为什么?
“师尊教自己弟子剑术,合情合理。看看这句,能看懂吗?”
忍不住:二茶你小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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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拨雪寻春(一)(倒v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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