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城城主并不在内庭,照时留算了一下时辰,觉得对方应当在挑选宴席,不凑巧的是观棠夜宴起了大火。这火起得古怪,像是有人有意纵火,他正在思索,随手摇了一下铃铛。
燃烧的海棠树枝噼啪一声断折,掉在两人前行的路上,各处人仰马翻,乱作一团,风不晚抱着他稳稳停在乱流前。
“到了。”
照时留转过头,隔着飞雪火海,见海棠下停着一辆车辇,四周围簇着女官,或执扇或抬辇,她们都对夜宴的混乱之景无动于衷。
坐在车辇上的人面容妍丽,目光深邃,他眉尾上挑,眯起眼时,如同一道烟霞轻飘飘地落到人身上。就算面对火海,他嘴角始终保持着一道轻盈的笑意,仿佛看着百里海棠林烧起来也叫他兴致怏怏。
他懒洋洋一抬手,女官立即呈上一把玉色宝剑,那人并未起身,也未曾接剑,只是打了一个哈欠,一手撑着脑袋,扬手命女官退下。
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见方圆十米的大火猛地向外一倒,逃跑的众人被震倒在原地,海棠木下的帷幕哗啦倒塌,火光中有人凄惨叫起来。
男人已经落了地,锦靴踏在雪地上并不留痕,他手中捻着一枝海棠枝,立在一位痛苦哀嚎的合欢宗弟子前。
弟子衣襟凌乱,嘴角带血。
男人垂头,欣赏了一下弟子的模样,才笑吟吟地问:“你们少主,去了哪?”
弟子认出对方身份:“城主大人,弟子……不知。”
城主一脚踩住对方的脑袋,将弟子的脸蛋踩进雪地里,他微微用力,面上是冷漠无情,捻着海棠花枝,不再是优雅从容的赏花客,而是手染鲜血的恶人。
“撒谎。”
那枝海棠花枝如同一柄剑将插入弟子的腹部。
照时留反应快过思绪,当即大声制止他。
“住手——”
他根本没来得及后悔。城主如有所感,朝着照时留这面转过头来。
照时留瞳孔一缩。
花海与火海中,花玉楼长发飞扬,脸边挂着一滴血,似是一道肆意妄为的恶鬼,在欲|孽的火海中独舞,向照时留投来的视线先是疑惑,随后是欣喜与势在必得。
记忆中的花玉楼与眼前人重叠在一起。真真假假,如同弥天大雾将他围拢起来。照时留的脑海中时而闪过云衔山花玉楼抱着他爽朗一笑的画面,时而又是花玉楼在他眼前漫不经心残害他人的画面。
是真?是假?
故人重逢,见面礼却不是喜极而泣的拥抱。
花玉楼的视线落到照时留与抱他的人身上。
那个实力不明的修士本该被他关在观星台中,没想到现在和合欢宗少主一道出现。花玉楼脑海中闪过一丝超脱控制的危险感,眯起双眸。
“夜宴已经结束,少主这是才来参加宴会?”
风不晚看了一眼照时留。
“这便是你讨厌的人?”
修士耳聪目明,花玉楼自然听见了,闻言冷笑一声:“我与少主说话,轮得到你插话?”
风不晚沉默一息,不卑不亢答复:“我与少主是道侣,自然能拒绝他讨厌之人的提问。”
花玉楼拧起眉,眸中一寒:“你,找死!”
他在电光火石间抽出女官呈上的玉剑,飞身踏火而过,迎着风不晚的脸劈来,风不晚动也不动,周身涌起寒风,风中飘荡着海棠花,他抬手用长袖掩住照时留的面颊,却被照时留伸手握住手腕,没有挡住自己目光。
他要看看风不晚的剑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是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花玉楼骤然停在风不晚面前的一剑。风不晚如同拨开花枝那般轻而易举将玉剑分开,两指捏着白玉长剑,调转剑尖方向。
玉剑便擦着他的面颊纵掠过去,花玉楼顿时改变进攻方向,负在身后的手掌五指并拢,掌上顿时泛起玉色光泽,若玉石坚不可摧,就朝着怀中照时留袭去。
照时留按在风不晚的肩臂,举起听泉抵挡他的一掌。
风不晚却在此时松开了揽抱照时留的手,照时留整个人向下坠。风不晚偏过头,手臂迅速下落,稳稳地掐住照时留的腰,手臂一抖,让照时留坐在自己臂腕上。
照时留:“……”
“你放我下去。”
风不晚今日颇为叛逆:“不放。”
花玉楼怒意十足:“那就去棺材里抱着!”
风不晚一面接招,一面认真道:“道侣此生,生同衾,死同椁,我自当和他葬在一起。至于在棺中是不是相拥而眠,与你无关。”
照时留沉默,他发现风不晚真想攻击对方时,还挺厉害,实在是与在云衔山时的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大相径庭。
但赖在风不晚怀中给自己师尊增加负担,他做不到,于是身体一软,在花玉楼退开的间隙从风不晚身上滑下来,足尖一点,退开数丈远。
风不晚的视线一直追寻着他,见他落到一株远离火势的海棠木下,才专心与花玉楼交手。
两人你来我往,风不晚隐隐占上风。而花玉楼的女官们却身形如鬼魅,掠过火海,逐渐朝着照时留围聚过来,照时留正想逃跑,后衣领传来力度。
他被人拎着后领,提上了海棠树梢。
照时留拔剑出鞘,又被人按住剑柄,他转头对上关越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就算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关越现在神情揶揄,饶有兴致。
“不愧是少主,能叫城主与陌生修士为你大打出手,倒叫右护法瞧了一桩好戏。”
照时留无话可说:“庄宇呢?”
“他的见芳颜药性已解,右护法回来接少主。子时一刻,时机正好。少主之后作何打算?”
照时留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在交手的两人,知晓了城主就是花玉楼,他也并无留恋之意:“带我走。”
关越嘴角一抿:“右护法遵命。”
他并不着急去捞照时留,而是从后腰取出一件法器,该法器灿若莲花,每朵花瓣上都绘制有火焰纹路,关越伸手一按花心的金球,花瓣便层层散开,花瓣锋利如刀,片片起火。
照时留:“观棠夜宴的火,该不会是你放的吧?”
关越将火莲投掷出去。
“是我,但我也没想到火势会这么大。走了,少主。”
关越横抱起照时留,两人似鸟雀飞掠而出,还未出一里地,身后便刮来两道风刃,以及花玉楼身上恍若摄魂令的铃铛声。
“敢跑!抓住他们!”
风不晚闪身而至,击退追上来的女官,拉住了照时留的手腕。
“时留!”
关越皱起眉。照时留一挣,没挣脱开,只快速道:“你放开!”
风不晚不解:“我已向你求道侣,为何要走?”
关越躲避了花玉楼的攻击,连忙催促少主脱身。照时留又板着脸冷声说:“放手!是你自己先飞升的,怎么敢来问我!”
“可你不是说喜欢……给我一点时间,我……”
话音未落,风不晚已经扭头去拦住花玉楼,两人的剑气纵横,剑光在大火中如惊虹落地,光怪陆离,数株海棠木连根拔起,落花似飞雪。
照时留一拍关越脊背。
“愣着做什么,跑啊!”
关越吹了一声口哨,不知为何他觉得混战中带走少主的自己才是最大赢家。
两人一口气窜出数百里,关越终于停了步伐,放下照时留,当即瘫在地上喘息。
照时留抱着剑,垂头望这位陌生的右护法,虽然之前不知关越底细,但今夜到底靠关越脱身:“多谢。”
关越这才坐起身:“好了,戏也演完了,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你不是合欢宗少主,我见你第一眼便认出来了,你不用想着骗我。那么,你是谁?”
照时留审视着对方,隔了几息,才回答:“我确实不是合欢宗少主,但我却确实名为照时留。”
关越摸了一下下巴:“上一个这么古怪的人,是和花城主对战的那位。按理来说,以他那般的修为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可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观澜城,完全探不出一点底细。我以为他是某位不入世的大能夺舍而来,今日发现以他的实力根本无需夺舍。”
“为何这样说?”
“他的剑器无形,传闻修士中最厉害的一种剑修,便是可以化世间万物为剑,看不见的风是剑,流动的水也是剑。这种剑修心性超乎超人,实力卓绝,若是夺舍了,肉身修为和心性不匹配,达不到完美无缺。所以他必不可能是夺舍而来,我猜测他从另一个时间飞升而来。”
关越转向照时留。
“不过你有些不同。原本的合欢宗少主实力虽然不错,但也算不上绝顶,并且多是靠着双修得来的修为,不过是徒有其表。你如果飞升而来,没必要为自己安排这样一个少主身份。最重要的是,你一来,城主与那位剑修就像孔雀开屏非要挣个你死我活,怎么?你上辈子和他们其中一人是姘头?那这辈子你看上谁了?”
照时留听着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原本以为关越会猜测出自己来历,没想到头来还是八卦。
他面无表情:“哪里最适合修炼?”
关越了然地啊一声:“是有更好的,都看不上了。”
照时留忍无可忍:“我爱剑行了吧!我这辈子打算和双剑在一起!”
关越瞧着他背影:“这么说来没有第三个追求者了,那蹲守在附近的阁下就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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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醉得海棠无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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