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的变动,并没有改变修士们的作息。
无双宗外门,日子风平浪静。
每日晌午过后,膳堂忙碌的修士们,得以有时间休息。
管事刚要回去,就被穆弈堵住去路。
每日如此。
又是问宗主收徒的事。
管事在心里叹气。
那可是宗主收徒。无双宗卧虎藏龙不说,宗主是什么心思,他一个小小的外门膳堂管事,有什么本事知道?
“有消息会发告示的,你稍安勿躁啊。”
管事只能重复一句话。
“嗯。”穆弈的神情倒是看不出失望。得到回应,转身就走。
只不过刚出管事的门口,就遇上卓方。
自从上次动了手,卓方对穆弈横竖瞧不上,每天都要讥讽几句。
这会儿遇上,当然也得嘲两声。
“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卓方顶着自己的大方脸,杵到穆弈面前。
穆弈神色如常,没看见也没听见似的,绕过卓方继续走。
“臭傻子,你聋了?!”卓方气了。
穆弈是公认的“好拿捏”。平时大家调侃穆弈“傻大个”,指使其干这干那,穆弈都一声不吭。想来也是自知修为不足,懂得夹着尾巴做人的。
这样的玩意儿,凭什么无视他?
卓方气急败坏。
“你是多大的脸啊,好意思天天来问?”他追着穆弈说,“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成为宗主首徒吧?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那德行,宗主见了你,怕是眼睛都要瞎。”
穆弈腿长步子也大,不管卓方怎么羞辱他,他都不为所动,闷头往前走。卓方跟在他后面嗡嗡,反倒像个喋喋不休的烦人精。
于是卓方更气了。
他马上想到了刺激穆弈的好办法,张口就道:“哎呀差点忘了,宗主本来就瞎,否则也不会取消大典,成了现如今最大的笑话。”
果然,一提宗主,穆弈立马停下脚步。
卓方见状,顿时喜上眉梢。
然而未等他得意,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忽然袭向他。
“当啷”一声,卓方的佩剑犹如废铁,掉落在地。
“哪里来的脏东西,也敢妄议宗主。”
夹着冷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穆弈听见动静,转身望去,见一个头戴玉冠,身穿锦绣的男子,就立在卓方身边。
卓方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全身抖如筛糠。
哪怕穆弈再木讷,也惊讶于对方毫无预兆得出现。
来者修为,高深莫测。
此情此景,穆弈更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过也不用他做什么,管事在这时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来,“噗通”给来者跪下了。
“恭迎执事。”管事埋头叩拜,随即抬头看向穆弈,使劲给穆弈使眼色。
穆弈:?
管事:……
深知穆弈是块朽木,管事也不强求,转而为卓方求情:“弟子管教无方,请执事手下留情。”
吉瑞翻了个白眼。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他对外只挂了执事的头衔,但他是宗主近侍,得宗主教诲,不管是地位还是修为,都是门下弟子望尘莫及的,更何况是外门这些乌合之众。
卓方诽谤楚轻云,吉瑞没有当场取其性命,已经算他仁慈。
毕竟他有正事在身。
吉瑞没搭理管事,扭头转向穆弈。
他在楚轻云的法器里见过,自然认得出。
不过他依旧费解。
这人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莫非宗主真的选他?
带着些许迷惑,还有几分不善,吉瑞很不客气地开口:“你就是穆弈?跟我走。”
随后,他才正眼看了下卓方。
原本僵直的卓方,突然卸力般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的他,顾不上整理仪表,慌忙改成跪姿,边磕头边道:“弟子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弟子……”
话没说完,只听吉瑞嗤笑,语带不屑道:
“杂碎,废掉修为,赶出去。”
*
直到跪在无双宗正殿,穆弈还是懵的。
从吉瑞和管事的对话中,他得知宗主有意面见他。吉瑞作为宗主近侍,是专门去外门接他的。
宗主,派人,专门接他?!
楚轻云坐在高高的宗主位上,俯视大殿中央跪着的穆弈。
从穆弈踏进大殿的一刻,楚轻云就知道这就是他找的人。
也许是在伴生玉里藏得太久,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他仍旧能感应到伴生玉。
熟悉感愈加清晰,穆弈还活着,楚轻云忍不住唇角上翘。
他没记错,穆弈的确是无双宗弟子啊。
“穆弈。”楚轻云音如天籁,含着笑意开了口:“抬起头来。”
砰砰砰!
几乎是在楚轻云出声的瞬间,穆弈的心跳疯狂加速!
千百年来,世人皆对楚轻云的美貌津津乐道,提起楚轻云,除了他跟顾掌院的情爱轶事,就是他不够潜心修炼,浪费了与生俱来的天赋。
好像大家都忘了,楚轻云的炼器造诣,修真界根本无人能及。
穆弈追寻着楚轻云的脚步,一直拼命修炼。
楚轻云是他的神。
穆弈明白自己一届凡夫,不可能与神比肩。
他只做万千弟子中的一个,膜拜着神,或者运气好,远远地看神一眼,他就很满足了。
此情此景,他万万没奢望过。
穆弈如坠梦幻,身体在思考前,按照命令抬头。
金座之上,他的神一身华服,微笑不语地注视着他。可他刚跟对方撞上视线,就慌忙垂了首。
宗主光芒万丈,仿佛连对视都是他的亵渎。
他只有再次俯首,以此表达自己的虔诚。
楚轻云把穆弈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以前完全没注意过,无双宗还有这么一个弟子。他的救命恩人啊,都不等他仔细瞧瞧,就又低了头。
楚轻云索性起身,从高坐上飘然而下,落在穆弈面前。
于是,穆弈的视线之内,突然多了一双洁白的鞋尖。
他立马意识到是谁,惶恐地把身子压得更低,脊背几乎靠近地面。
但是很快,一只莹白修长的手,顺着他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
“穆弈。”
楚轻云郑重其事地,叫出这个名字。
其他侍从们站在原地,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宗主心血来潮找来的修士。
兴许所谓收徒,也是宗主兴起而为,最后不了了之。
可对于楚轻云,这次见面,却是藏在心底,无法消解的挂念。
所以他托起穆弈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
与那几近魁梧的身姿给人的感觉相似,穆弈的肤色较深,颇有几分粗糙感。浓眉像两把锋利的刀,横在眉骨之上,压着一双比常人大一圈的眼睛。这会儿穆弈仍旧垂着眸,呼吸略显急促,密实的睫毛颤抖着盖住眼神,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双唇,都显得他十分紧张……
算不上丑,却也的确不出众。
但楚轻云差点红了眼眶。
他用自己的命,换我复活。
楚轻云想。
疼不疼啊?
幸好,还活着。
楚轻云的指尖,触到穆弈脖颈的命门处。
只是穆弈的修为,比记忆中还低?
此时的穆弈,只有筑基修为,因天资不够,修为止步不前,如果再不突破,恐怕会步入五衰。
修士都清楚,一旦开始五衰,修行之路,便也走到尽头,只能等待油尽灯枯的一天。
当年的楚轻云走投无路,实在没有注意过穆弈的情况。他报仇心切,只顾催促着穆弈练功。
可以穆弈目前的修为和功底,怎么能修成禁术之最?
毕竟就算是禁术,与正道功法也是同宗同源,寻常修士,正经路子走不通,旁门左道也够呛。
莫不是穆弈于异途之上,格外有天赋?!
楚轻云思绪万千,不动声色地问道:
“知道你因何在此吗?”
“回宗主,”穆弈整个人都很僵硬,贴着楚轻云的那块皮肤火烧火燎。离得这样近,他都能闻到楚轻云身上的花香。
所以他脑子更加空白,只知道宗主问了,他得开口回答。
所以他沙哑着嗓子,笨拙道:“宗主选徒,弟子,前来,应试。”
楚轻云又问:“你觉得,你会中选吗?”
因为紧张,穆弈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第二个问题让他更慌,摇着头道:
“弟子,不敢。”
他的确是不敢想啊,就连做梦都梦不到!
楚轻云却失了神。
穆弈不记得了。
在二人少有的闲聊之中,有一回楚轻云曾说过,如果复仇成功,他就收穆弈为徒,把毕生所学传给穆弈。当时穆弈不胜惶恐,连连拒绝,在他强迫之下,才郑重其事地答应。记忆中,穆弈是很听他话的。所以如果穆弈记得,不会是现在的反应。
禁术之阵,穆弈既是布阵者,又是阵眼。如果连穆弈都没有前世的记忆,那其他人,应该也不会有了。
楚轻云从真正意义上,得以新生。
可穆弈,却付出了前世的修为甚至性命。
眼前人,已经不记得他。
他们都还来不及见一面。
楚轻云目不转睛地盯着穆弈。
半晌。
他松手,直起身。
没关系,重新认识一下。
这一世,要好好活。
就当穆弈是对禁术天赋异禀。
此时的修真界,连魔修都容不下,自然也容不下这等“偏才”。
无双宗是修真界最有财力的门派,哪怕用天材地宝供,用灵丹妙药灌,他也能给穆弈砸出个康庄大道来。
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就是你了。”
楚轻云撂下一句,飞身回到主位,言简意赅地吩咐:“去通知各位长老,徒弟我选定了。”
众人:!!!
穆弈:!
他没听错吧?
宗主……要收他为徒?!
这一定是梦吧!
他放肆了,敢做这样不恭不敬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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