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濯和廖岑寒罚站,一边一个。唐云意站在侧边,挺着背,紧紧地靠在墙上,一声也不吭。
魏涯山和柳轻绮面对面坐着,桌上摆了一只已经下了一半的棋盘。柳轻绮曲起一条腿,坐没坐相地窝在椅子上,半个身子靠着墙,撑着脸想了半晌,才执起棋子,啪地往下一放。
魏涯山看都没看:“给你毁一次棋。”
“好嘞。”柳轻绮当即便将棋子收了回来,很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他这回谨慎了,靠在椅子上仔仔细细地盯了许久,仿佛放在面前的不是一副棋盘,而是一张山河城防图。为了把握好这次机会,他甚至用手将所有可能被堵截的道路都一一画了一遍,目光如注,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盯着看了足足八个呼吸,方才抬手落子,啪地一声。
魏涯山说:“再给你一次。”
“……”方濯忍不住转头,隔着老远跟廖岑寒偷偷传小话,“臭棋篓子。”
柳轻绮头也不抬:“再加站一个时辰。”
廖岑寒本来想回话,一听这一声,那站软了的脊骨也被吓得猛地挺直了。方濯赶紧转头,权当自己什么也没干,悄悄又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一幅画似的牢牢地贴在墙上。
这屋里一共五个人,两人云淡风轻,三个愁眉苦脸。还有一个解淮,导致此三人变成钢筋柱子的罪魁祸首,此时已经离开了观微门。倾天门掌门人解淮对待弟子们是七个长老之中最严厉的,虽然还没到老干部的年龄,但却活得像个礼仪先生,深信唯有健康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拒绝黄拒绝赌,自然也拒绝酗酒成性。他长了一个几乎每次进门都要梆一声撞下脑袋的个子,面部冷峻沉闷,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板着脸,活似一片被烧枯的黑硬的叶子。眼睛是琥珀色的,那是异族人血统的象征,拥有着一副健壮的体格,令人丝毫不怀疑那种力量可以徒手捏死一条蛇。人人都敬他,人人都怕他,大部分都是因为他的外表。但实际此人本身却有着与外貌全然不同的平静的性格,他只是严厉,却并不激进;只是寡语却并不冷硬。由是当方濯终于从那宿醉一般的昏沉之中醒来时,所感受到第一反应是头痛,第二反应不是柳轻绮那道似笑非笑的眼神所带来的压迫感,而是身下软绵绵的被褥。
他啪地一下弹起来,刚一坐稳,太阳穴便噗噗乱跳。他身上盖了一层薄被,这令他很难不像沉在一场如大海之上的船只一般漂浮着的混乱而又柔软的梦境之中。一醒来,先是熟悉的屋内装潢令他有些茫然,而在一转头,柳轻绮托着腮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方濯的目光与他骤然对视,便迅速地收了回来。
柳轻绮笑着给他拉了拉被子,摸摸他的额头,试探他是否生病。在这体贴入微的动作之中,他的声音难以见得之十分温柔:
“醒啦。”
“嗯,嗯。”方濯含含混混地敷衍他。柳轻绮说:
“喝了多少?看你睡得挺熟,就没打搅你。你这一觉可睡得挺久啊。”
方濯悄悄抬眼看了看,此时已是日薄西山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喝的酒他已经不记得了,过度的饮酒使他陷入了断片的怪圈。他只记得自己喝,但是为了什么喝、又因为什么不喝,却是完全没印象。记忆套杯一样循环往复又骤然停止。方濯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还是头痛的要命。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这就是不自制喝太多的下场。
他左右瞧瞧,没看见廖岑寒。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在场。少了另一个当事人,推锅抹黑一事也便变得无比熟练,再看柳轻绮的目光时,方濯没来由地感觉到自己也没那么心虚了。
“是岑寒拉着我喝的,”方濯说谎话从不脸红,“他说他想跟我聊聊。结果喝着喝着,就没了分寸,估计是喝晕过去了。”
“是喝晕过去了,喝不少呢,估计你地窖里那些都搬了个遍吧,还挑了年份最久的喝,大师兄,你还挺有眼光,”柳轻绮笑吟吟地盯着他,目光里像是藏了一丛阴雨将至的云,“可是岑寒跟我说,你们还赌了。是真的吗?”
虽是问句,可语调向下,实在有点像是陈述。方濯当即如芒刺背,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什么话,你别听他瞎说,我们顶多就是违反门规喝两杯,赌这个事可真的一点儿没干啊!牵扯上银子的事儿我们都不掺和的,这你放心,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
方濯拿手按住他的胸口,语气十分斩钉截铁。
“绝对没有。”
“好。”
柳轻绮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骰子来,在掌心抛了一抛,眼看着那小玩意儿落入空中又重新跳回柳轻绮的掌心。他笑眯眯地说:
“你说的是真的,我都信。看来这东西并不是骰子,而是一只普通的小石子了,解淮师兄看岔了眼,结果污蔑了我的两个好徒弟,你等着,我马上去替你们讨回公道。”
“……”
别的不说,这场罚站对于方濯和廖岑寒来说,确实是有过之而不及。唐云意为何也忝列其中,只是因为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专人举报他这两个师兄恶意酗酒的行为,很难说没构成包庇罪,并且甚至还想在危急时刻装死逃过一劫——简直没将派内规章制度巡回警察解淮放在眼里!再加上之前好几次小测没过关,柳轻绮当时没想出来损招,饶了他好几命,这回抓住了机会,数罪并罚,好兄弟三人一人占据一个小角落,变成木头杆子体验另一种不同的生活。
而再仔细论来,违反规章制度事小,实则这两人睡死过去事更大。解淮没打招呼直接来了方濯的屋子,主要就是来找他的,他是观微门下的大师兄,阅历和年龄都最大,解淮应掌门吩咐来找他参加会议,可一进门却只有浓郁得几乎能熏死人的酒香扑面而来。那方濯——柳轻绮座下最得意的大弟子,抛却了一切名声与形象,生死不知地趴在桌子上,脸红得像是被太阳暴晒过三轮,看似可以在上面畅通无阻地煎鸡蛋。而另一位,狐朋狗友一般拖着脸冲他搔首弄姿,非要跳下凳子给他舞一曲,结果一曲惊鸿只舞了一个心肌梗塞,便一脚踩上一只酒杯,砰的一声摔倒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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