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是纪烬这阵子过得相当逍遥快活的半个月。毕竟前些日子疲于奔波，靠“界”穿梭也会耗费大量精力，更多实际是精神之上的损耗。
他看了之前二十岁从未有过的种种事，见到了山下绚烂广阔世界，也愈发体会到了更多的痛苦。
酸甜苦涩，七情六欲才是折磨人的本质。
但这几日离了岑虞弦，他又觉得心口空落落。
往常不会有这样的感想，岑虞弦和他见面的次数随着他年岁增长才会越来越少，他亦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感觉。
现在，竟也会稍显不自在，却又不知为何。
“确实轻松。”
有人说话，其余人纷纷转头。金修走入了塔厅，端来了一托盘的饭菜，给他们布菜，边道：“今日有油氽豆腐，香极了。”
“晚娘做的油氽豆腐，简直人间至美。”童知拿着筷子，给师弟师妹们分筷。
“人间至美。“金修轻轻道了一声。
他声音婉转，含着叹息，一句话，所有人又禁了声。
金修慌忙道：“不好意思，我又说错话了。”
“怎么会。”雁真赶紧站起来，“只是大家都爱你，怕你觉得不能接受，金修都回来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快吃饭。”童知也催促。
纪烬拿了碗筷，吃了几口饭菜，询问：“昨日罚抄已毕，下午做什么去？”
“要去扫塔。”雁真道，“昨日掌门来时，你下山挑水去了。他去塔厅一见，之前被罚之人疏于扫塔，高层都是蛛网连接，鼠虫密布，把掌门气个半死，责令我们一日之内全打扫出来。”
“之前不是……”
纪烬话说一半，想到之前都是岑虞弦被罚扫塔厅塔顶，他那娇贵身子，自然不会老老实实打扫。检查成果之人估摸看见了也不敢告密，给他压了下去，”
纪烬眉眼垂下，无奈道：“……那，扫吧。”
几人分了组，纪烬和金修一组，负责塔顶几层内外。内里清扫，外部涂抹护漆，让整个塔厅焕然一新。
“累么。”纪烬把苕帚递给金修，询问道，“你总言身体劳累，该和他们在下面便好。”
“我没事。”金修擦了擦额头，笑道，“谢谢你，雪珄。”
“这半月，大家都很照顾我。”金修道，“嘘寒问暖……让我感觉，我确实活着。”
“你本来就活着。”纪烬道。
两人站在塔厅之顶，俯瞰而下。尽收眼底的云岫，飘渺仙气间是散不尽的薄雾。
“其实……我吃不出味道。”金修眼睛看着下方道，“只有记忆中的滋味和气味，放入口中，是如同嚼蜡。”
“可我又不想与人不同。”金修双手团拳，收紧又放开，“死过一次，更想好好去活。”
“放心。”纪烬拍拍他的肩膀，“掌门师尊以前告诉过我们，人不会无端存于世。既然上苍给予你机会，那便更要好好珍惜。”
“只是不要勉强便好。”纪烬道。
金修听罢，手掐着腰，调笑道：“雪珄小时性子冷淡，但向来外冷内热，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我不招人喜欢。”纪烬无奈道。
“怎么会。”金修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道，“拉着我，我要出去刷漆。”
“我来吧。”纪烬说。
他探出头去，单手撑着外壁，以仙灵为基础慢慢漂浮着了片刻，就开始给外壁修缮。
正午时分，阳光灼目。
纪烬带了斗笠，冬日里竟也因为劳作感受到了热意，他弄完最后一块，对着内里的金修道：“好了。”
内里伸出一只手来。
纪烬想也没想就伸手抓住，一抓，总觉得对方的手格外有力。他还未细想，一把就被抓了进去。
“……呃。”纪烬单脚踏窗，被拽了一下，扑到了对方的身上。
一股相当熟悉的香气，轻飘飘钻入他的鼻子。
纪烬垂目，惊讶道：“师……师尊……”
“怎么，很惊讶是我。”岑虞弦笑盈盈道。
“你怎么来了。”纪烬说。
“适逢闲暇半日，就回来看看。”岑虞弦道，“想我吗？”
“……”纪烬心口一酥，像手指按入了酥饼，甜甜腻腻的。
“金修呢。”纪烬问。
“刚喊他下去了，他有点累。”岑虞弦道，“我来回一趟要费不少仙灵，你就光关心别人？”
“……”纪烬摇头，道，“不是……我知道，你回来就是看我的吗。”
“不然呢。”岑虞弦道。
“……”纪烬一脸不信。
“顺便看看金修。”岑虞弦问，“这半月来，他如何？”
“除了经常疲惫，同常人无异。”纪烬道。
岑虞弦点头，单手拢袖正色道：“既然如此，我想带他回汴梁。”
“……什么。”纪烬愣了一下。
“诛景堂被灭门之后，不少被复活之人四处流窜。朝廷如今下令，不生事者若隐于人中，不会追究，若再有偷盗寻衅之事，就格杀勿论。”岑虞弦道，“我恐金修在门内不安全，想把他放在身边。顺便，想看看他的能力能否帮通天司做事。”
“原来如此。”纪烬点头。
“你也跟我回去。”岑虞弦手拉住对方的袖子，“这半月你逍遥自在，真是快把为师烦死了，来帮我分担一些。”
说罢，他还拉着纪烬袖子晃了起来。
“……”纪烬目光一抬，耳朵一竖，就听见楼下有人上来。
他迅速抽回袖子，用眼神警告岑虞弦。
岑虞弦眼含戏谑，轻轻咳了一声。
“雪珄……喊你下去……师、师叔？”
童知声音拐了个弯，赶紧行礼道：“师叔何时来的！怎么……怎么上来的。”
“我看见师叔，让他上塔顶，给雪珄一个惊喜的。”
金修也上来了，一边走一边道：“师叔一来就问我雪珄在哪里。”
“半月不见了。”岑虞弦打了个哈欠，“纪雪珄这么无情，一点也不想我。”
“……不可能。”童知马上道，“平日他三句话不离你。”
“师兄！”纪烬赶紧阻止他胡说八道。
“真的？”岑虞弦眼睛一亮，道，“真不错，我以为没人惦念我。”
纪烬话到嘴边又吞了，默默转移话题：“师尊不是要问金修事情。”
“你们打扫完了吗？”岑虞弦手指捻着楼梯，“这灰啊……”
“你还好意思说。”纪烬淡淡道。
“我怎么不好意思。”岑虞弦睨他一眼，道，“打扫完了，你们二人就随我走。”
金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纪烬在路上同他说了些，金修讶异道：“师叔居然同意带我这活死人入京。”
纪烬知道，岑虞弦大约心里也觉得对金修有所亏欠，也可能是怕这身体招来其他，不如留在身边看管。
午后，岑虞弦回门片刻就要离开，还要带走金修和纪烬。临行前掌门还训斥了几句话，之后便告知岑虞弦，他又要闭关了。
遥想到之前童知所言，掌门身体大不如前才三天两头闭关修炼，纪烬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
岑虞弦似乎也知道内情，把一个锦盒置于桌上：“这是东极龙角，之前朝内进贡之物，能强身健体恢复元神，只是……如今市面不多见，这也是最后的几份之一。”
“咳咳。”掌门闭目，“东极国事，毫无回旋之地了吗。”
岑虞弦不语，只是双指一推，推到他的面前。
掌门点点头。
三人出门，纪烬便问：“掌门真人……身体如何？”
“不必担心。”岑虞弦道，“掌门真人并非身体不适，他现在是元神汇聚的关键时刻，每次都耗费大量体力，但若是修成……他便位列仙班，得道成仙了。”
“原来如此。”纪烬松了口气。
“师叔身体如何。”金修在一旁问，“往年冬日你回来，无论在哪个堂内议事都要生火取暖，我当时就像，您天生神力，居然还怕冷的。”
“哇，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如何去接。”
岑虞弦笑道。
纪烬见他们二人谈笑，心下也暗暗松了口气。岑虞弦似乎不再追责金修的事，他们也如之前无异，这是他想看见的。
此去又要大半月，但好在有金修陪着，再回门内，怕是快要夏日了。
几人走出了“界”之外。
这半月里，一切都在悄然改变。东京的春日已来到，他们自郊外去往通天司的路上，繁花铺路，郁葱茂盛，连猫儿的叫声都是娇滴滴的。
“对了，方才未说，通天司来了位客人小住。”岑虞弦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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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纪烬携金修入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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