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将兽王的眼睛取出来。”萧泠看着他道。
萧澄杵着剑爬了起来，握剑的手都在发颤，站稳之后，才将长剑收起来，换了短刃，略有些艰难地将兽王的金色双目挑了出来。
金霆霓兽的眼睛应是其力量之源，并非和普通的眼睛一样，而是质地坚硬触感光滑，沉甸甸的如同两颗琉璃珠子，即便被他刺入眼中，那眼睛也没有碎裂，不过是移了位置，找的时候难找了些。
萧澄拿着那双金色眼睛，甚至还将之前滚落在地的第三只眼也捡了起来，捧着一齐递了过去。
萧泠并未伸手去取，而是隔空将那双金目移至一旁被放置在地上的琉璃城主头顶。
那双金色的眼睛在接触琉璃的一瞬间，倾泻出如流沙一般的金色光点，汇入琉璃城主的身体之中，可以看到，那人形琉璃便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变成了沙子。
金霆霓兽的雷霆对沙妖极为克制，雷霆之下如同形成琉璃封印，唯有金色双目之力才能解开。
萧澄看着，倒是觉得有几分神奇，只是琉璃恢复的速度并不快，他看了一会儿便不看了，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那颗金色圆球，想了想，递到了师尊面前，道：“师尊，这个给你。”
萧泠神色平静，淡淡看了一眼，并不感兴趣，只是道：“不必，与我无用，你自己收着便是。”
萧澄看着那颗金色圆球，这是告示上说的能让三阶妖兽发挥出八阶实力的至宝，甚至一开始兽王凭借此物差点致他于死地。
而这样的东西，却也不能引起师尊的一丝丝注意。
不过萧澄想想，觉得也是，这金球或许旁人和他眼中是至宝，但在那样强大的师尊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萧澄将之放进了储物袋中，想着以后遇到危险时或许能用得上，当然是在师尊不在的情况下，他心中清楚，师尊若在，必不可能让他使用这样的东西。
毕竟方才，也并不许他使用血脉威压。
他原先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在经过了雷霆之后，他觉得很大程度上师尊是为了磨练他，只是也未必没有看他吃苦头的意思。
倒是一举两得。
萧澄呼出一口气，看着逐渐变成沙子的琉璃人，不再想乱七八糟的事，而是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办，师尊是一定会杀人取心，这大荒城城主被兽王劈成琉璃人，可见对方的战力没有一丝比得过师尊的可能，即便他们俩加起来也没可能。
他如何才能拦得住？
萧澄心念急转，忽然想到什么，只是那个办法，似乎也是一条死路。
但除此之外，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琉璃人渐渐全部变成了沙子，那双金目也消散在了空中，过了好一会儿，那一堆沙子慢慢聚拢起来，变成了一个披着斗篷戴着面具的人。
萧澄紧握着拳，往师尊那边移了两步，以便之后行动，纵然他也清楚，这些都是在做无用功。
但总要拦一拦的，先拦得住，才能拖延时间，让他说话。
城主恢复以后，很是郑重地行礼道谢，就是声音有些发颤：“多谢两位仙君的救命之恩。”
即便变成琉璃人的时候，他也是有意识的，能够听到其他人说话，所以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地又说道：“除了大荒城承诺的千斤日金沙之外，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之处，两位仙君尽管开口，沙某义不容辞。”
沙城主这么说，显然他觉得两人将他从城主府带走，救了他的命，应该不只是为了那千斤日金沙，毕竟先前的人没有一个会将他也带走的，除此之外，从他听到的两人的一些话语中，也能够发现这一点。
萧澄听到此处，猛然看向师尊，就见他手中现出长剑，剑指城主。
沙城主没料到这种情况，惊了一下，迅速后退贴着石壁，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师尊，不可！”萧澄立刻伸手握住了师尊持剑的手。
【哎……】
忽然之间，萧澄听见这么一声叹息，声音有些稚嫩，像小孩子一样，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哪里来的声音？
他看向师尊，没有任何反应，沙城主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
是他幻听了吗？应该是……吧？
萧澄忽略掉那不知从哪里来的叹息声，定定地看向师尊，眼神执着，分毫不让。
他绝不能让师尊杀人取心。
“你又要拦我，不是说反省了，知错了吗？”萧泠看向他，目光落在紧握着他手指的手，比他的手要凉一些，上面沾满了血迹。
萧澄抿了抿唇，道：“是我说了谎，师尊，你若真的要取心，便先杀了我。”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萧泠看着对方，他看起来很是执拗，那双漂亮的冰蓝眼瞳中像是燃烧着一团蓝色火焰。
“师尊为何要执着于此？”萧澄看着对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那你呢，你为何也要执着于此？”萧泠反问道。
“因为我做不到。”萧澄一字一句道，“师尊说了我们有师徒之缘，我没有过师尊，但我也见过旁人师徒相处是什么样子，师尊不觉得我们的师徒关系很怪异吗？”
“师尊为何一定要不顾我的意愿如此行事，难道我活着，对师尊有什么好处吗？”
他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不然呢？”萧泠直视着他，反问道。
萧澄一怔，声音都变轻了：“什么？”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收你为徒，为何要助你，为何一定要让你活着，不过是因为这一段师徒之缘能助我修行，令我领悟罢了。”
冷冰冰的话语好像冰雪一般扑面而来。
“原来……如此。”萧澄终于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一切，怪不得，所以其实他在师尊眼中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一个人为什么会在意一个工具的想法呢？
【为什么啊！】021简直都要疯了。
这都是在干嘛啊！021屏幕上的哗啦啦流下两条宽面条，它不存在的心都要痛死了。
萧澄再一次听到了陌生的声音，比刚才更清楚的声音。
刚才，竟不是幻听吗？
他一时有些愣住。
“放手！”萧泠冷声道。
【宿主，你……】
萧澄不放，手却被震开，那道声音忽然就断了，那道声音是什么，宿主……是在称呼师尊吗？
他握住师尊手的时候听得见，松开之后便断了，那道声音，是来自师尊吗？
或者，是师尊契约的灵物吗？可他为什么在接触师尊的时候能听得到。
萧澄对那道突然出现的声音很是在意，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应该去弄清楚那是什么。不过不是现在，他将其余的想法全部压在心中，伸开双臂挡在剑前。
“你拦不住我。”萧泠淡声道。
“我知道。”萧澄心里清楚，这是个事实，但他依旧要拦，他过不去这个坎，他也不会让师尊这么做。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用别人的心入药，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活着，即便他能够成功活下去，成功化龙，在师尊结束这一段师徒之缘的时候，在他不被师尊所控的时候，他会死在自己的心魔之中。
他只剩下最后一搏。
“我知道我挡不住，但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记得师尊说过，有四位灵药难寻，其中一味更是要我亲自去取，师尊即便今日取了心，待那日……我不会去取，师尊终究会功亏一篑，师尊想要凭借着这一段师徒之缘修行领悟，终究还是会失败。”
萧澄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路，那不是一条通天大道，那是一条必死之路。
萧泠看着那双眼，那双冰蓝眼瞳中的情绪太过激烈，激烈到令他的心重重一颤。他忽然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一件事，他不该这么做的。
不该这么做，是他有些过了。
于是本该将对方送入袖里乾坤的手停了下来，他改变了计划。
“那个……”身后传来略有些迟疑的声音，“请问，那个，你们是要取我的心吗？”
沙城主看着两人说话，真的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才插了话，因为看着他们似乎在争吵，而且还是是关于自己的，如果是因为别的吵架，他绝不会干涉的，但因为他吵架，他就没办法装看不到了。
说实话他一开始看那位仙君拔剑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小命要没了，但听着两人吵起来，那可真的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本来想说话的，但是插别人的话对他来说实在是个挑战，他迟疑了好久，张了好几次口，眼看着对方言辞越来越激烈，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他怕自己再不开口，两人就要决裂了。
萧澄转头看他：“你知道你还不跑？”
虽然他知道也跑不了，但他没想到，他真就没有一点逃命的意思，就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动静。
就算知道自己跑不了，也要试一下啊，连试都不试，就那么呆着任人宰割，现在竟然还能问的出来这样的话。
萧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啊这个，我觉得跑不掉，而且，好像也不需要跑了。”沙城主小声道。
萧澄不太懂他的话：“所以你是在等死吗？”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跑不了就不跑了，一点都不带挣扎的，鱼要被杀的时候还垂死挣扎一下呢，活虾到了锅里还要翻腾翻腾呢。
他倒好，直接躺平任刮，没见过，真没见过这样的。
沙城主连连摆手，被他的态度有些吓到，语无伦次的：“这，这倒也不是，不，一开始是，后来就不是了，这个，那什么，我……”
萧澄被他否定肯定再否定的话弄的一头雾水，什么叫不是，一开始是，后来就不是。
“你在说什么？”萧澄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话。
无人知道，沙城主面具下的脸都红透了。
他就是没办法好好说话，他也不喜欢跟人说话，之前从琉璃变回沙子的时候还拖延了好一会儿，在心里默默斟酌了好一会儿道谢的话，等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之后，才敢从沙子变成人。
但一跟人说话，一被催，他就容易大脑空白，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
沙城主斗篷下的手都要抠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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