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荡过云海,殿内弟子屏息,齐齐望向此刻唯一的聚光处。
白芷看到浑身狼狈的夭灼怔愣片刻,朗声道:“吉时到——玄瑛开山门,仙路启道缘!请弟子玉夭灼,登殿奉茶!”
语落,桌上摆着的香漏消失,悬浮于顶的香烟悬而下落,如同珍品薄锦,水一般。
烟散,空桌上出现清茶一壶,茶碗数个。
玉夭灼视线里飘着雪花一样的虚影,尽力控制着步子走到桌前,提壶倒茶,垂头盯着足尖。
这杯拜师茶,她于心中烫了十七年。
自被师尊带回玄瑛派,她虽蒙授长生道,口称师尊十七载,却因资质所限,直至如今方有资格行此正礼。
她迈开步子往殿中央走去,待视线中出现青色时,郑重跪地,高举茶碗。
玉羽涅垂眸,目光掠过碗中漾开的涟漪,伸手却未接过茶碗,一片微凉覆上夭灼的手背。
一股温和的灵力如清泉涌入,瞬间抚平了她微颤的身躯。
玉夭灼垂眸抿唇,忍住方才也不曾落下的泪。
待她全然平静,手中才随之一轻。
玉羽涅广袖掩面,饮茶入口,随后指尖轻转碗沿,两尾灵动的红白锦鲤于茶中跃出,亲昵蹭过其指尖,被拢入掌心。
下一刻,一枚温润玉佩落在夭灼掌中。玉佩背面,双鲤环游,共衔桃花。
她收好玉佩,郑重地三叩九拜,方才起身走向大殿深处。
珠帘如幕,掩着高台之上的身影。威压沉沉漫下,令她方才平复的心跳再次擂动。
——那帘后之人,正是玄瑛派掌门,也是,她的师祖。
-
玉夭灼从未见过师祖,只知其名讳为仇化恩。
她高举玉佩,低头伏地,只看得金座底雕的双龙戏珠。
香气扑鼻,有人倾身,一只微凉的手点在她的眉心,而后,娇娥眉心红痣化作一缕金丝被抽离。
一道银尘同书卷腾空铺展,顿时殿内恍若仙界厅堂。尘书最末处,金丝做墨,落下“玉夭灼”三字。
她用余光看到门派籍书已展,不免放松许多,出乎意料的甜美嗓音传到耳内:“这不只靠自己也是可以的?”
仇化恩将手指一勾,银尘倾倒在她的手中。
却见她纤指轻抬,拈起玉佩,置于眼前端详片刻,再闲闲伸手停于夭灼双手上方。
下一刻,那柔荑般的手指一松——
“啪!”一声清脆至极的裂响,打破了大殿的肃穆。
霎时间,洁白冰晶的玉在空中化为成齑粉,抖落于玉夭灼手中。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堆死寂的粉末便无火自燃,一团炽烈的火焰骤然腾起!
火光中,玉夭灼一脸错愕地看向高座之上的女子。
出乎意料的,那位被唾于杀伐果决的独我仙尊,于外貌来看,是个妩媚又显有稚气的女子,上挑的狐狸眼正慵懒望着她。
“九死复生,明照十方……”她低喃出声,却声传于空,像在每一个人耳边开口。
灼烧感转瞬即逝,火苗从夭灼手中腾空而起,火团迸发,四溅火舌如同羽翅,如鸟冠,如尾翼。
这是……凤凰!
火卷起狂风,吹掀珠帘。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神圣的祥瑞展翅高飞,绕着殿内盘旋一周后,旋身收束炽烈的火焰,化作一道流光,落回她的手中。
光华散尽,掌中之物已非尘粉,而是一枚崭新的玉佩,流转着温润的灵光。
“凤凰涅槃重生……”仇化恩轻笑开口,语气藏着许多未言之意。
“那我便赐你道名‘复明’罢。”
-
走出殿门,太阳正悬于当空。玉夭灼被簇拥着走到殿下厅内小歇。
半枫荷心疼查看她的伤势,山奈捋着她打结的头发,李贯仲一言不发在心里算所需药材,半夏则拿着那块玉佩细细端详。
“该说不说哈,几年时间过去,宗派制作玉佩的技术上涨不少。”半夏开口没人回应,指名道姓道,“喂,凌泉师弟,你说是不是?”
凌泉没有回他,一门心思落在玉夭灼身上,半夏自知找错了搭话人选,也不管什么玉啊石啊的,也凑到玉夭灼身边。
“我说小师妹啊,方才真是震惊到我了,那凤凰是怎么回事?”
半夏好奇询问,可玉夭灼毫无反应,眼睛没有焦点地落在一处,像是一只没有魂魄的布偶。
也不怪她分神,只是刚刚那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夭灼心里思绪万千,脑海里还盘旋着那只莫名出现的凤凰。
……莫非,她其实是天选之子?!
想到这,玉夭灼的嘴角不受控弯了一下。
还不及再细思,那只在她眼前跳着舞,狂喊:“天选之子!天选之子!”的小凤凰一晃神长出了一张俊脸。
“啊!”玉夭灼被突然凑到眼前的凌泉吓了一大跳。
凌泉挑了挑眉,“醒了?走路都能睡着,口水都要流到我脸上了。”
玉夭灼闻言脸一热,赶忙去摸自己的嘴角,只摸得一片干爽。
她回过味来,大叫:“又耍我!!”
凌泉身子一抖,夸张地堵住自己的耳朵,“哇,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是要你师兄英年失聪吗!”
玉夭灼鼓了鼓脸道:“我声音哪有那么大!”
凌泉翻了个白眼,夹着嗓子学她:“我声音哪有那么大~”
“你!”
“好了好了,别吵架,你俩同门兄妹,最是亲才对!”半枫荷满脸温柔,赶忙劝架,转身却毫不犹豫给了凌泉一拳头。
玉夭灼气焰立马消了。
是吓的。
半枫荷笑眯眯转过头,对玉夭灼道:“夭夭啊,累了吧,先别管那么多了,回屋休息吧。”
玉夭灼点头如捣蒜,“好,好!”
她刚要起身,凌泉捂着后脑,忙慌平伸出胳膊停在玉夭灼眼前,“先……等等。”
他缓了一会儿重新蹲到玉夭灼面前,表情滑稽极了。
玉夭灼没憋住笑:“怎么了,师兄?”
凌泉却一脸认真:“你张嘴我看看。”
玉夭灼疑惑地“啊?”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你先张开再说。”
玉夭灼俯视着凌泉,见他满眼认真,却莫名……不是很愿意照做。
她抬脸扫视了一下四周,愕然发现原本还凑得很紧的四位怎么……
怎么……都跑到亭外去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片刻,她僵硬地挪回视线。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张开了嘴……
玉夭灼修复的能力不到火候,拜师典上的紧张劲儿一过,她这才又感到痛。
伤口被牵扯,她肩膀颤了一下,下一刻就被站起身的凌泉把住。
“啧,我就猜到你伤到舌头了。”凌泉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斥着“你个蠢蛋!”
可玉夭灼却没处发飙——凌泉嘴上吐槽,手却是丝滑地从怀中取出药瓶。
嗯好吧,是师兄一贯的作风。
为了上药,凌泉扶上她的脸,将她的脑袋微微向后带去,脸凑得近了又近。
仍是那股凌冽竹香,带着浅浅的水汽。玉夭灼眨了眨眼,不禁屏住呼吸。
凌泉的手掌轻柔地按在她的脸上,虎口的茧子磨得她有些疼。药粉撒下,玉夭灼吃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鸣。
“很疼吗?我……”凌泉闻声,将视线上移,却在对上玉夭灼眼睛的一瞬间僵住了。
太,近了。
他们……靠得太近了。
近到二人的吐息都缠绵在一起。
夭灼有着一双很灵动的眼睛,此时此刻正氲着疼意催出的水韵,淌着惹人怜惜的光斑。
四目相对,气氛霎时变得万分暧昧。
玉夭灼看到了凌泉眼中的自己……
再不谙世事的姑娘,也在这一瞬察觉到不对,红晕爬上脖颈、脸颊。“呀!”她短呼一声,一把推开身前的少年,捂着心口手舞足蹈撇过头去。
咚。
咚,咚。
咚,咚,咚。
手心被阵阵心跳拍打,像是握了条活泼的鱼。
身前人却无动静,她也不敢抬头,只把视线绕在厅内角落,数着石砖。
四周归于平静,安静得能听到亭后池塘里鱼尾摇曳滑动水面的声音,与一声声的心跳声杂糅,分不清你我。
呼吸声时浅时重,水声时急时缓。
良久,她的手顺着胸前滑落,碰到了腰处的一个小口袋。
——里面装着从她发间落下的铃铛。
日光洒在水面上,水面如油。
“咚。”鱼跃,水花四起。
玉夭灼心里那只鱼同惬意意的游鱼跃到了水里。
她张了张嘴,握住铃铛,缓缓将视线上移——
却见这赠铃人,手捂着嘴,扭头看着旁边,脖子上青筋蹦跳得厉害。
水光潋滟,映在了一片红霞里。
-
庭院,半枫荷几人围在一起摆弄路边小花。玉夭灼急哄哄跑来,一把抱住枫荷。
凌泉落了她几步,她耳尖听到即近的脚步声,脸上起了些慌张,埋到半枫荷怀里当鸵鸟。
半枫荷摸了摸她的脑袋,抬头和半夏对视,皆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山奈和李贯仲是被强行拉出来的,浑不知发生什么。见凌泉出来,山奈呼唤着跑去,被半夏及时拉住,好没让她说出什么惊天之言。
晴朗天,少年心有所思,微垂首,神情严肃,却瞧来别有风味。他身姿挺拔,逆光而站,衣服包裹的过人轮廓全数显露。
他朝玉夭灼看去,视线似有实体,后者猛然颤了一下。
玉夭灼捏了捏师姐的衣襟,偷偷偏头去看凌泉动向,咽了咽口水。
此地断不可久留!
敌动我退,眼见凌泉要上前,玉夭灼松开师姐抬脚要撤。可紧接着,刚抬起的脚又硬生生踩了回去,连带着身子都弹了一下。
玉夭灼眼睛一亮,唤道:“师尊!”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得远处隐隐约约有个白色的小点,看不清楚。可片刻后,玉羽涅真的徐徐走来。
半夏目瞪口呆:“我去,这小师妹眼神可以啊,我还以为是早上吃的大米粒粘在我刘海上了。”
李贯仲附和:“继‘千里传音’,小师妹又学透‘千里眼’了。”
两兄弟眼睛一对。
同频了。
兄弟,还是你懂我啊!
半夏和李贯仲双双用拳头捶了下自己的胸膛,等玉羽涅走来了,也收起玩乐,老实问好。
玉羽涅点头回应众人问候,接着宠溺地摸了摸凑到跟前的脑袋。
他扬起嘴角,注视着玉夭灼语气温柔:“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玉夭灼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只要一想到师尊,我就一点都不辛苦!”
半夏不禁打趣:“师妹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粘着师叔。”
玉羽涅闻言轻笑一声,“是啊,像是长不大的孩子。”笑颜如雨后花,美得静谧,看得玉夭灼一痴。
玉夭灼低头,红晕连上耳根,众人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只有站在最远处的凌泉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情绪。
*《诗经·大雅·卷阿》
仇(qiu)化恩。喜欢强大的掌门大人[狗头叼玫瑰]
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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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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